檀奴听到她的喊声，身形顿了一下，不过依然没停下脚步。
“谢谢你。”
像是耳边的喃喃絮语，很快飘散在风中。
不过柳青萍知道他听见了，檀奴伫立住脚步，微微侧了侧头，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柳青萍！！”
忽然从左金吾卫衙署冲出来一个人，手上也是抱着一床湿湿的被褥。
柳青萍一回头，见是李副将。他看到自己十分吃惊，以至于官场那些客套也没有，直呼了她大名。
也是，任谁也要吃惊。
深夜里，野狐落这场大火几乎烧红了半边天，作为最先起火的待制院，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
李副将张大了嘴：“你你你……”他咽了口口水，眼神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似乎奇怪她非但没有葬身火海，竟然还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
“别你了。你们杨将军呢？”柳青萍一把抓住李副将的胳膊。
“咚！”地一声响。
李副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木桶，咣当砸在地上。
他一拍脑门：“坏了！光顾着惊讶去了！将军救你去了呀！”
虽然早就猜到杨铉会不管不顾地救自己，可柳青萍还是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当下也不管发呆的李副将。
仗着自己力气大，提起地上的木桶，就往待制院的方向奔。
边跑边回头喊：“别愣着了，赶紧去救人。”
李副将来不及感叹柳青萍的力气，赶紧一阵风似地追柳青萍。
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檀奴有些僵直的身影终于动了动，回头看了眼柳青萍的方向。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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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大火几乎席卷了整个野狐落，甚至连门下省和左金吾卫衙署都有所波及。成千上万的宫人在寒风里奔走呼号。
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黑烟，如破棉絮一样翻飞的灰烬，挂在柳青萍头脸上。
到处是漆黑的焦土，和摇摇欲坠的宫殿，柳青萍甚至看见烧的不成人形的宫人，粘在地上时不时抽搐，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令人汗毛倒数。
越靠近待制院，这阿鼻地狱一般的惨状就越多。
“咳咳咳！”
浓重的黑烟让人看不清道路，大火的炽热让人如坐针毡，铺路用的石砖都被大火灼烧地崩裂开来，更别提道路两旁本就易燃的树木。
“柳尚宫，别再往前了，将军没准已经回去了，咳咳咳……”
他被黑烟呛得眼睛都睁不开，即使偶尔的一瞥，这人间惨剧即使是他这个久经沙场的将领，都忍不住别开眼睛。
“你先回去吧，我再往前走一段。”
她太了解杨铉了，以他执拗的性格，李副将说他赶去救自己，那他很可能已经冲到了待制院。
不能再有她爱的人，因为她的原因出事。
李副将看柳青萍执意往前走，犹疑了一瞬，跺跺脚，还是跟上她的脚步。
柳青萍感觉自己的嗓子火辣辣得疼，眼睛迎风流泪，可还是坚定地朝着待制院的方向前进。
这里几乎是火势最猛的地方，隐隐约约似乎能听到有士兵在喊着什么。
到处都是浓烟，在十分局促的视野里，她似乎看到了金吾卫的制服。
“杨铉！”
那人眯着眼睛，掩着口鼻，可柳青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杨将军在那边。”
那人说完，着急忙慌地提着空着的水桶跑远了。
柳青萍顺着那金吾卫指的方向，正是待制院的正殿。
她不顾脚上隐隐的灼痛，将桶里的棉被披在身上，几乎使尽全身力气，准备往火海里冲。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被拉住了。
“李副将别拦我了，我要去找杨铉。”
“是我。”
在滚滚浓烟和噬人火焰中，在这个生死未知的时刻，柳青萍从没觉得杨铉的声音如此动听过。
本就被烟熏火燎的眼睛，泪水似乎理所当然的控制不住了。
“幸好，幸好我没连累你。”
杨铉抬手似乎想给她擦拭眼泪，结果抬起的是一双黑煤炭似的手，他无奈地放下手，转而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千言万语，尽在这个拥抱中。
“将……将军，湿棉被还要吗？”
一个提着桶的金吾卫，犹豫了半晌，讷讷地开口。一旁的李副将几乎要翻白眼，这哪个队带出来的呀，真没眼力见。
短暂的拥抱过后，杨铉揽着柳青萍赶忙远离危险区域。
“不要了。”
那个木讷的金吾卫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李副将：“队长，您看这个桶是要拿回去，还是要拿给别的队？”
李副将瞪圆了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愣头青。
这！他们队的？
李副将翻了个白眼，赶紧转身离开。
“随便，谁要就给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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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自建朝有史以来最大的宫廷火灾，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宫人死了数百，伤者不计其数。
直到大火彻底熄灭的好几天过后，仍然有被掩埋的尸体，从宫门运到邙山。并不是宫中不想将这些宫人的尸体还给家人，实在是大多数都烧得面目全非，辨认不出模样。只有一些死于窒息的宫人通知令家人来领。
不幸中的万幸，柳青萍因为去了景泰院，侥幸逃过一劫。
如今距离大火当天，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柳青萍如今正焦头烂额，不仅仅是因为刚刚走马上任。
还因为在那场大火中，余下的两位尚宫都不幸罹难。待制院原本就是女官住的地方，据当时巡夜的人称，火就是从待制院燃起来的。
作为这场大火的起源，待制院死伤过半，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各宫的女官。
这些女官平日里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务。
突然人员减半，主事的就只剩下柳青萍一个尚宫。
这一个月来，柳青萍夙兴夜寐，人都消瘦了不少。
“柳尚宫，皇后娘娘唤您去正殿呢。”一个小宫娥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说道。
柳青萍原本是在待制院处理日常事务，如今待制院被焚毁，吴皇后特意恩准她住到含元殿侧殿旁的一个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