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谋反，刺杀当今圣人的事，她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又怎么样，在皇位上坐着的，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还是自己的侄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只要她的地位不动摇，只要保唐寺的了禅能多对她说几句话，比什么都重要。
“哗啦啦”
是牢房锁链被打开的声音，李蛮儿猛地抬头，是李贽吗，是太子来救她了，她沉寂多时的眼睛，终于燃起了希望。
来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由于太久没见光，李蛮儿用手肘挡住了眼睛，随即又放下，急切地想看清楚来人的长相。
她眼前仍旧一篇模糊，许多天没吃饭，她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匍匐地爬到那人跟前，努力想睁开双眼，直到听见来人的声音，将她一腔希望浇灭。
“好久不见了。”
地牢里静悄悄，只有坊市中隐隐的乐舞声传来，和柳青萍冷淡地嗓音在四壁回荡。
“是你。”
李蛮儿委顿地跌坐在地上，如同风霜下的花草，迅速枯萎。
“不然呢，你以为会是谁？庶人李贽吗？忘了跟你说，萧氏倒台后，李贽谋反失败，早已远贬北海。你指望他来救你，他如今的情形比你也好不了多少。”
灯火下，柳青萍能看见李蛮儿的身躯缩在角落，不停地发抖：
“是你！还有吴曼娘那个贱人，你们联手害了萧家，又陷害了太子！你如今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大可不必，她吴曼娘还有你这个小贱人不会得逞的，没了萧皇后还有王淑妃，她别得意的太早。”
“嗤！”
柳青萍掩唇一笑，也不说别的，只是笑着将手中的灯盏离自己更近一些。
她向前走了几步，径直走到李蛮儿面前蹲下：“看仔细了。”
李蛮儿抬起头，仅剩的一只眼睛，眨了几次，才看清她身上的朱红色官袍。
“你你你……这是五品尚宫袍。”
“看来你的右眼倒还能用嘛，本以为那只斗鸡会将你两只眼睛都啄瞎，可惜啊。不过也好，留你一只眼睛，让你看看，我是如何一步一步毁掉你的一切的。”
李蛮儿数次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又伙同郑意奴和天仙水哥害死柳三娘，如今天仙水哥牢中自尽，郑意奴也横死牢中，她的仇就快报完了。
“你这个贱婢，我要杀了你！”
李蛮儿凄厉地叫喊着，不管不顾地扑向她，可惜李蛮儿数日水米未进，加上本来就没柳青萍有力气。
柳青萍不费一丝一毫的劲力，一只手就能轻松将李蛮儿制服。
“这就怒不可遏了？你要是知道你最爱的情郎，也是因为我的谋划，身份败露惨死街头，你岂不是要气死了？”
柳青萍看那李蛮儿气得七窍生烟，后槽牙直达颤，本来苍白的脸上憋得红胀胀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哦，对了。”
柳青萍指了指身上的五品尚宫官服，又指了指外面：“知道我为什么升为五品尚宫么？因为我助吴昭仪登了后。你听，外面普天同庆，恭贺新后加冕。”
也许是吴昭仪登后的消息，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李蛮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柳青萍松开对她的钳制，她一下栽倒在地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父皇，自您走后，再没人疼蛮儿了……蛮儿好苦啊……”
柳青萍冷眼看她，人生在世谁人不苦，再苦不该拿别人的血暖自己。
“啊啊啊——！”
地上的李蛮儿忽然一声绝望的嘶吼，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猛然撞向石壁。
鲜血流了满地，一直氤氲到她的脚下，新鲜血液的腥气充满整间牢房。
她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自尽了也好，免得脏了她的手，柳青萍暗自想到。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
刚才带柳青萍进来的典狱，听闻这边的响动，一迭声抱怨。
柳青萍塞给他一锭金子：“庶人李氏牢中畏罪自戕，劳烦典狱好好处理一下身后事。你知道的，今天是吴皇后的封后大典，出了这样的事，你该知道怎么办吧？”
她特意在‘好好’两个字上加上了重音，那典狱心领神会：“柳尚宫放心，邙山后山那地方咱们大理寺最熟悉了。”
从今天开始，邙山乱葬岗多了一俱无名女尸，再无人知道，她生前曾经是煊赫一时的帝国长公主。
柳青萍从大理寺出来，见到了一位故人。
她来的时候，拜会了值守的大理寺卿崔衍道。
从大牢里出来的时候，崔缇在牢门口等着她。
柳青萍一愣：“崔少卿，好久不见。”
崔缇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官府，对她拱拱手：“还没恭贺你官拜尚宫，我早知你非池中之物。”
后宫女官，以五品尚宫为最高头衔，执掌后宫大小事宜，向皇后负责。别人数十年蹉跎也未必登顶，她在短短数月之间，官拜尚宫，这样的晋升速度，实在是世间罕有。
崔缇的声音有些许落寞，因为一件河道抛尸案，他与柳青萍结识。当时只是感受此女虽身在红尘，却聪敏异于常人。
也许从那时开始，就将她放在心上。
他从小顺风顺水，含着金汤勺出生，是天下第一士族——清河崔氏的长房长孙，是这个庞大氏族将来的掌舵人。
即便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也下意识不敢面对。一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不可能是一个烟花女子。
他曾经为此辗转反侧，但终究抵不过内心对家族的责任。
他有时候有点羡慕杨铉，杨铉虽然有些肆意妄为，但一旦认定了的事情，绝不更改。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一步步走向他最好的兄弟的怀抱。
后来，柳青萍的母亲柳三娘骤然辞世，因为他的原因，她们母女没能见上最后一面，三年多来，他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愧疚难当。可是她最难的时候，是杨铉陪她度过。
如今她入宫短短半年，就登此高位，足见她的出色，可惜坚定站在她身旁的人，不是他。
“不过是后宫管理庶务的官职，不比崔少卿是国之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