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四嫂子说的这些,柳青萍其实都是知道的,她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匣子中的断舌,沉默了一瞬。
这不像是辛伯的作风,若他是个如此狠辣之人,她也不会让他打理病坊。本来,扣押崔氏的小儿子,纯粹是想逼迫他们为自己做一件事,并不想害人性命,致人伤残。
崔四嫂子见柳青萍沉默,还以为她是嫌弃自己银子拿的少。
“不是我不愿意出钱,实在是我的命根子还握在病坊手上。要是我家幺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是要了我的老命,哪里还能在意什么管家之位。”
她看似哭诉,实则话说的明明白白的,她儿子要是没了,一切免谈。钱就这么些,再多就没有了。
柳青萍揉了揉额头:“说好五十瓮,你只带来了五瓮……”
崔四嫂子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听了这话便万念俱灰起来。
“不过……你若是肯为我办一件事,这余下的银钱我也就不要了,甚至可以帮你救出儿子。”
“我答应!我答应!您就算让我当牛做马我也答应。只要能换回我儿性命,其他什么我也都不要了。”
柳青萍这才满意笑道,附在崔四嫂子耳边:“听闻你有个姐姐,如今在宫里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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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去打探芸娘行程的人回来了,柳青萍在见客,翠娘只好先将人拦了下来。
听了来禀报人的话,翠娘缓缓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翠娘也顾不得柳青萍是不是在见客,赶忙冲到屋里。
柳青萍本来还在与崔四嫂子,商议事情的流程。见翠娘站在帘子外,来回踱步,知道她是有急事。匆忙吩咐了崔四嫂子几句,就召了翠娘进来。
“娘子,不好了。芸娘似乎是被什么人抓走了。”翠娘一脸惶急,自从三年前芸娘归在柳青萍手下,两人就一直是要好的朋友。
“你先别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青萍安抚道。
“方才我领了娘子的意思,派人前去打探。听香铺的伙计说,今日本来芸娘该来的,结果到现在都没见人影。四下打探下来,才知道芸娘这一天到现在都没出现。”
翠娘说着说着,似乎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起来。
“有话直说,在我面前不必拘泥。”
有了柳青萍的许诺,翠娘才鼓起勇气,小声呢喃了一句:“我……我听闻……有人看见芸娘跟着檀奴走了。”
翠娘不知怎的,自从三年前,檀奴开始接手外务的时候,就变得陌生起来。老实说,她有点怕他,总觉得他那双眼虽然生得漂亮,倒像是一眼望不到底似的。
柳青萍皱着眉头,手指在案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画圈,她呢喃出声:“檀奴……”
随即,她腾地站起身:”我要去一趟病坊。”
檀奴此刻正在忙着审讯犯人,丝毫不知道柳青萍正在往这个方向赶来。
他手下拎着一个麻袋,麻袋里不断传来呜呜地声音,显然里面装着一个女人。
辛伯觉得自己汗毛倒竖,怎么又抓了新人进来了:“木郎君,这是?”
檀奴将手上的麻袋往地上一丢,麻袋中的人立刻挣扎起来,不过袋子口扎得紧紧的,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檀奴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将这个女人抬进内重牢房去,把她和三哥放在一处。昨日的刑具照原样再配一套过来。”
辛伯一凛,忙挥挥手,让手下将人抬下去。又借口去看看刑具准备的如何了,这才火急火燎地退下了。
他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妈的,真是变态。像这样的变态,他还是在他祖父那个年代听说过。那时候是五六十年前,正是太宗当朝。
彼时天下初定,多的是暗流涌动,太宗启用酷吏。
酷吏,顾名思义,就是擅长典狱刑罚,网罗罪证的一批官员。有他们在暗中盯着,官场之上人人自危,稍有不慎被抓住了把柄,下了大狱,那就别想竖着出来。
有位知名的酷吏,还自创刑罚,以此为乐,给这些刑具取了些雅名。
这位管事,名不见经传,这手段比之当年酷吏,有过之无不及。辛伯想到那些血淋淋的竹签子,和一身没有好地方的三哥。
他同情起这位刚进来的小娘,却又无可奈何。不禁怀疑起来,这些都是那位柳娘子的意思吗?他们将军钟情的这位柳娘子,总不会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管的事,他看了一眼煮的滚沸的热水,一掀开盖子,热气扑面。不知为什么,他闻着这股竹子香气,总觉得反胃。
辛伯连忙放下盖子,叹了口气,挥一挥手道:“送到内重牢房去吧。”
芸娘今早本来打算去找盖昂,她觉得红散子的方子,还有再改进的空间。路上遇到檀奴,他们同为柳青萍手下,抬头不见低头见,遂一边走一边与他寒暄。
怎料,走到一处僻静地方,紧接着脖颈一痛,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被装在了袋子里。她被人半拖半拽,不知道带去了哪里。
她再次重见天日时,先是问到一股腐臭味道,还惨杂着一股尿骚味。
头上的麻袋,松了绳结。看来她已经被带到了檀奴的目的地。
芸娘慢慢适应着光线,发觉自己来到了一间牢房,牢房一角还有一口住着沸水的锅。四处打量时,猛然发现牢房中间趴着个人。
“啊——!”她克制不住,叫喊出声。不怪她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人,实在是他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
他浑身都是伤口,没有一块好皮肉。双手双脚上都有一个大血洞,似乎从前是被人四肢钉在什么地方。他浑身发臭,血肉粘连在一起。
就在芸娘以为这是个死人的时候,那个人好像动了一下。
芸娘小心翼翼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突然,牢房的锁链响了。进来一个锦衣玉容的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檀奴。
芸娘和三哥都是知道他身份的人,他这次也懒得戴面具:“三哥,你想见的人我已经帮你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