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对不住,对不住。”柳青萍口中一叠声地道歉,手忙脚乱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铉觉得再让她按一会,他可能就真的忍不住喊出来。刚忙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来吧,你帮我把药匣子里的药拿出来。”
柳青萍赶紧拿过药匣子,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倒出来。
“哪个?哪个?你要哪个药?”
柳青萍在杨铉的眼里。一直是八风不动的,似乎有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着。杨铉瞧着她难得的慌乱,不知怎么觉得内心深处似乎也慌乱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心脏咚咚地跳,心里早就生根发芽的藤蔓似乎更加茂盛了,遮天蔽日爬满心房。
柳青萍正在慌里慌张地找药,见杨铉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不行了。
她手里还攥着两个药瓶,忽而跌坐在床榻上:“杨铉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要死了。”
到底是十五岁的年纪,或许心智上有些成熟,但到底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以为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一直流血止都止不住,就是离死不远了。
杨铉按着伤口,本来一双冷鸷的眼睛,因为盛了粼粼波光,变得深邃温和起来。待你细看,又觉得他的眼睛如同深渊古潭一般,刹那波光只是错觉。
“那你希望我死吗?”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杨铉的嗓音有些低沉,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好听乐器,发出的嗡鸣声。
柳青萍望向他的双眼,一时愣住了。
她希望杨铉死吗?若果是在刚遇到杨铉的那会儿,她的答案是肯定的。那时的杨铉冷漠傲慢,似乎自己在他眼里,就是随时可以碾碎的蝼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也许是从她主动造访杨府开始,也许是从他要娶她进门开始,又或许是从那一夜绮梦开始。
“不希望,我盼着你能好好的。”柳青萍与他对视,陷入那幽深神秘的双眸里。
今天是个晴天,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楞,一束一束地照进来,映在床帐上,像是斑斓的花色,长安城最好的绣娘也没有这样的手艺。
唇上是杨铉炽烈的气息,耳边是唇齿相撞的细碎声响,柳青萍盯着床帐上斑斓的阳光,心里似乎是难得的平静。花儿开满,鸟儿吟唱,仿佛世界暂时停下脚步,将所有美妙的声色捧到她眼前。
忽而嘴上一痛,那人似乎不满意她的走神。
柳青萍回过神来,似乎从一个幻境重回现实。她又看向那双深沉双眸,仿佛吸引了世上最纯粹的黑,正是因为黑的纯粹,无论多微小的光照进来,都能反射万丈光芒。
柳青萍仿佛要溺毙在这深潭里,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就有鱼儿乘机钻进她口里,搅得她不能自拔。
不行,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
“哼。”杨铉一声闷哼,柳青萍的手,碰在他伤口上。
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柳青萍余光一撇,还瞥见了杨铉那处,又起了个小山包。
她红着脸假装没看见,去看他减伤的伤口:“对不住,我按到你伤口了。”
“咳咳。”杨铉可以一声,指了指她左手中的瓶子:“这个。”
柳青萍将药粉倒出来,轻轻洒在杨铉的伤口上。这道伤口十分深,足有半寸,蒲奴的刀上带了防血的的凹槽。边缘的皮肉都有些翻卷,叫人看着头皮发麻。
“这么严重,怎么不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柳青萍一边小声抱怨,一边轻手轻脚地给他上药。
其实伤口疼着疼着就疼木了,可说来奇怪,杨铉能感受到她纤细的手指,搭在他伤口边缘。
方才那一吻委实没有尽兴,不过他却不敢再唐突。从前她糊里糊涂也就罢了,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其实他一声令下,柳青萍必然不敢反抗。
不是不能,而是要心甘情愿。
“不行,平时我不常回老宅,今日府上难得大喜。”杨铉随口应付道。
这个人还真是口硬心软,明明是并不亲厚,妹妹大婚,他还是愿意忍着剧痛,来参加婚宴。怕扰乱大家,甚至还将自己受伤的事隐瞒起来。
“那蒲奴真是可恶,竟将你伤成这样。我一向认为我有些识人的本事,没想到却失算了。哪里想到少时玩伴,是个狼子野心的。他那日原是答应放过我,转头就派人追击,若不是我运气好遇见了徐掌固,只怕我现在还在河底喂鱼呢。”柳青萍说起那日的事情就后怕。
其实,要追击柳青萍的人,是那个执杖老者,也就是蒲奴的义父。不过,杨铉不打算告诉她事情,什么少年相伴,这种恶人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你放心,我虽受了伤,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受了重伤。”杨铉安抚道。
现在说来云淡风轻,当时的情况却凶险得多。
杨铉与蒲奴决斗,猎场上原本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杨铉却拿了不擅长近战的软鞭,他打算智取,如果无法脱险,至少要拉蒲奴一起下地狱。
蒲奴将将双刀使的炉火纯青,不然他也不会是长安城炙手可热的脍手。
因杨铉早前受过伤,两人初一交手,倒还在伯仲之间。他先是假装落了下风,计算好了角度。生受了他一刀,一旋身,趁他分心以为即将胜利的时候,捡起了地上的残箭,扎进了蒲奴的小腹。
眼看好不容易扶持起来的继承人,就要死于非命,那持杖老人急了,当即就命人擒住他。那老者不顾信誉,趁杨铉重伤之际,掏出匕首要杀他。
千钧一发之际,崔缇带着弓箭手,一支穿云箭,扎进那老者的手掌。
“我凑巧听过他们密谋商议,当时有人说蒲奴曾经刺杀过你,可有此事?”柳青萍问道:“我及笄宴那日,蒲奴曾经在场,他那天就在台前制飞鸾脍,你没认出他么?”
杨铉摇摇头:“眼熟,但去年家里老太君大寿,就请了他过来,他一直蒙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