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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柳青萍来到柳三娘住的小院。

    柳三娘如今算作陈昊的妾室,是不能住主院的。但不知是不是为了讨好柳青萍,陈昊将柳三娘安排在了主院附带的侧院。

    柳青萍在席间就发现柳三娘兴致不高:“阿娘,我如今是掌乐娘子了。王姨母也嘱意我往后接她的班,留在乘云馆也是我的意愿,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娘该多笑笑才是。”

    柳三娘见女儿安慰自己,打起了精神。进了屋,扶着她的胳膊坐在榻上:“你从小就懂事,我是知道的。你也别怪你阿耶,你们见得次数少,难免生疏。但毕竟血脉相连,他心里是有你的。”

    柳青萍没有接话,反而问道:“阿娘,你来陈家这些日子,开怀吗?”

    柳三娘温和地笑笑,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这人呐,一旦过了一个年纪,就再也开怀不起来了。我早就不奢求那些了,可是你往后的日子还长,从前阿娘对你太苛刻了,如今过你自己的生活去吧,不用再操我的心了。”

    柳青萍还想继续追问,忽见柳三娘袖子下的手腕青了一圈。她一把抓住柳三娘的胳膊:“这是怎么弄的?”

    她联想起萧氏畏惧的神色,以及她额角上若有似无的乌青。柳青萍“腾”地一下站起身:“是陈昊干的?阿娘,你跟我回平康坊。我在保唐寺巷新置了宅子,咱们母女相依为命,也强过在这里受罪。”

    柳三娘赶忙拉住了她:“你这孩子,平日里的机灵劲都哪去了。我现在是陈府的妾室,能到哪里去?再说这手上的伤也没什么。前天你阿耶带我去逛曲江池,我差点跌进水里去,还好他拉了我一把。”

    “果真?”柳青萍半信半疑,不过好歹是重新坐回榻上了。

    柳三娘拍拍她的手背:“你就放心吧,我好好的,就是最近太想你了,你以后可要来我这里多待待。”

    柳青萍一时没有说话,母女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柳青萍小的时候,柳三娘只要见到她就会想起陈昊,是以除了必要情况,或是监督她学艺,其余时间各不耽搁。

    等到年头一多,柳青萍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心事,母女两个就更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母亲可认识姜鸿?”柳青萍想起那日行舟宴,姜鸿说的话。

    “姜鸿?你说的可是云韶府的那个姜鸿?那样的贵人我只是听说过罢了。”柳三娘回答道。

    “姜鸿说,也许说起阿星你会想起他。”

    “阿星?”

    柳三娘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姜鸿就是当年的阿星?”随后又喃喃道:“十几年了,没想到还能听到阿星的消息。”

    柳三娘说起当年往事。柳三娘的老家在常州,她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江府做家伎。江家当年是常州一等一的世家,江家家主是当朝宰相,风光一时无两。可当年吴昭仪回宫一事,引起了一场政治风波,江家站错了队,就此落败。

    柳三娘辗转来到长安后,已是身无分文,就待在一间破庙里栖身。就是在那里,她遇见了阿星,也就是后来的姜鸿。她隐约知道姜鸿是个落难的世家子弟,还有仇人在追杀。

    “我当时又冻又饿,迷迷糊糊的,眼看就是不成了。那孩子把身上最后半个馒头给了我,我这才勉强活下来。”

    柳青萍疑惑道:“可姜鸿却跟我说,是阿娘救了他。”

    柳三娘沉默了半晌,柳青萍见她眼角有些湿润。

    “阿星当时才七岁,后来我才知道,他家里人都没了。遇见我的那天,护着他的老仆也病死了。我醒了以后,连着两天见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他那时大概是不想活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两个人是互相救赎。

    “后来我就带着他,吃了好些苦头,才挨过那个冬天。”柳三娘回忆道:“还好,转过年开春我们就遇到了雷班主。那时我还有张野狐王团儿几个聚在一起,才勉强渡日。那时虽然穷困,不过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了。”

    柳青萍听见张野狐的名字,觉得耳熟,总像是在哪里听过。这才想起,那日在大明宫的国宴上,张野狐曾和她搭过几句话,说他与柳三娘合奏过,似乎还很遗憾自己没能继承柳三娘的天分。

    “那位雷班主可是名叫雷海清?”

    “你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们之前见过了?他们如今都过的怎样?”柳三娘追问道。

    柳青萍把大明宫的事挑着与柳三娘说了。

    “看来只有我混成这般模样,不过好在我们四个都有了归宿。”

    柳青萍仔细回想着姜鸿在甲板上说过的话:“听姜鸿说,他只在你身边三年,你们是怎么失散的?”

    柳三娘听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悔:“说起来都怪我,我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收敛。我们的表演总是能别出心裁,渐渐地看的人就多起来。后来,我就把阿星叫过来,让他给我们敲小打,不想却被仇家认了出来,然后就被抓走了。”

    原来是这样,后面的事姜鸿已经跟柳青萍解释过了。他被敌人捉住后,就被投入掖庭,后来有了姜师傅的提拔,这才平步青云。

    柳青萍将姜鸿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给柳三娘,并告诉她,她昔日的朋友们并没有忘记她,只是知道她的脾气,不愿意接受别人的施舍,这才断了联系。

    柳三娘再也忍不住,拿出手帕默默垂泪:“当初我若是听了班主的的话,也许是另一番光景了……”

    柳三娘的口中的雷班主,应该就是那位国宴上边匆匆见过一面的雷海清。

    “他现在应该还记恨我吧。”柳三娘神色黯然道:“当年班主极力挽留我,可惜当时我不懂事。一心想要去乘云馆,唉!往事不提也罢,都过去了。”

    柳青萍见她神色伤感,话头一转问起了花车擂台的事。

    柳三娘终于露出了笑意:“那你可算问对人了,当年我们的花车可是打遍长安无敌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