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内充斥着浓重的熏香气息，烟雾缭绕的样子仿佛是里面的人想要坐化升仙。
饶是殷钦云，在踏入大殿的一瞬间，也不由嫌弃的蹙了蹙眉。
“儿臣给父皇请安。”
俊拔的身影跪在地上，朝着那帘帐后面格外虔诚的叩了个头。
叩头的动作足足保持了半晌，帘帐后面方才悠悠传出了一句。
“平身。”
苍老的声音只这么听起来，少说也得有七八十岁了。然而当帐帘掀开的一瞬，却露出了一张保养得宜的脸，细皮嫩肉的模样仿佛不过二三十岁，只是若仔细端详，还是能从他的面上发现岁月留下的蛛丝马迹。
他的面容到底是没有年轻人那种朝气蓬勃的光泽。
“可去拜见你母妃了？”
殷兆行侧卧在宽大的金榻上，一手撑着头，望着殿下的人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她的病如何了？”
“母妃还是老样子，只能卧榻，整日病恹恹的不思饮食，太医说母妃不像母后娘娘出身将门，体质也比寻常人弱上许多，加上当面落水寒气侵体，恐怕是时日无多了。”
殷钦云这般说着，颤抖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哭腔，然而每句话都是在提醒。
提醒殷兆行不要忘了——他的皇后出身将门，儿子殷崇厉更是手掌兵权。
他们都是皇权的威胁者。
唯有他，母妃缠绵病榻，才是可以放心信任的人选。
殷兆行默默了片刻，不知是在考量他的这句话，还是在考量他。
“时日无多？也好罢。”
殷兆行嗤笑一声，“左右朕的身子也就这样了，与你母妃，大可以做一对生死鸳鸯。”
“父皇万不可如此说——”
殷钦云再次重重叩了个头。
“父皇是要千秋万岁的！”
急切的模样情真意切。
殷兆行坐起身，佝偻的身形与他的容貌反差巨大。仿佛一个耄耋老人正顶着一张年轻的面皮，显得十分诡异。
“千秋……万岁？”
殷兆行的目光顺着那欠了一个小缝的窗户飞了出去。
“是啊，否则这天下……不就是她的了吗？”
他的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阴森森的模样叫人不寒而栗。
殷钦云跪在殿下不发一言，低垂着的脑袋却遮掩住唇角那轻飘飘的得意。
世间有明媚的地方，就有腌臜的角落。
太阳不可能照耀每个地方，就如同佛祖不能普度所有人。
“大小姐，您不要同二小姐生气……”
桃知一副苦口婆心规劝陈可卿的模样。
“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生她的气！我脑子有问题我才会跟一个智障生气！”
陈可卿翻了翻眼睛，已经懒得同桃知纠正这件事，索性加快了脚步，就当她真的同陈月如生气好了。
“您要是没同二小姐生气，您为何饭都不吃了就跑出来？”
桃知在后面挤过人群匆匆跟上。
“二小姐就是那个脾气，您……”
“不是，我说你到底是我的人还是二小姐的人啊？处处为她说话，是没被她欺负够？”
陈可卿已经听桃知唠叨了一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当然是大小姐您的人啦！”
桃知作出一个发誓的手势。
“是我的人就听我的话，成不成？”陈可卿顿住脚步，“我说闭嘴就闭嘴，别再跟我提你家那个智障了！”
她混迹娱乐圈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那些腌臜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她都能应对自如。
可偏偏就是陈月如这样一根筋的人，油盐不进，蛮不讲理，倒是头一回让陈可卿有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陈月如要是像先前那般给她使坏玩小手段，陈可卿保证给她收拾的服服帖帖，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她偏偏就是咬死了是陈可卿故意将她那天私会殷钦云的事情说出去，无论陈可卿怎么解释，她都一根筋的只认自己的想法，还时不时的将这事拿出来话里话外的提点她。
——简直就不是正常人！无法沟通！
“她是祖宗，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陈可卿翻了个白眼。
周遭不知道朝她投来多少道打量的视线。
“诶，这不是万花楼的那个头牌花魁吗？”
“嘘！人家现在可是陈大将军的千金——”
“就是她勾引二殿下吧？还嫁祸到自己妹妹头上，可真够不要脸的！”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见……”
“……”
细碎的话传进陈可卿的耳朵里，叫她气冲冲的步伐几分放缓。
她微微侧过头，看了方才路过间嚼舌根的那几人一眼。
那几人察觉到她的目光，赶忙闭口不言，低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他们都是平头百姓，虽然茶余饭后以这些高门八卦取乐，可却没有想要得罪他们的胆子。
倒是陈可卿，万万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她头一次出门便听到自己的八卦。
果然，从古至今，人类八卦的本质是不变的。
“……我？勾引谁？二殿下？”
陈可卿嘴角抽搐着回头望向桃知。
开玩笑。
就算传绯闻也不该是和那个煞神啊！
“……”桃知神色复杂，她终日里跟着陈可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们二人的错觉，陈可卿觉得周遭的人似乎都对她投来怪异的目光，还伴随着指指点点。
可真当她将目光递过去的时候，这些人又都自顾自的在做自己的事情，仿佛压根就没有关注到她一样。
“方才似乎听见有人在说什么将军，什么嫁祸——”
冰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玩味。
“不知是哪个狗东西在本王的背后嚼舌根子？”
陈可卿回头，眼瞧着那一身黑袍的人在众人让路中朝着自己缓步走来，前襟金丝勾勒的双蛟云纹甚为瞩目，无声中昭示着那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势。
殷崇厉的脚步顿在离她不远不近的礼貌距离，目光落在她几分惊讶的脸上，心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戳。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的目光便从她的脸上挪开，扫向周遭的人群，凌厉的仿佛要将他们都活剐了一般。
“都活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