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如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抱着殷钦云哭天喊地,甚至都不顾及一旁陈容的脸色有多难看。
老夫人面色铁青,虽然觉得不妥,却又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陈月如刚刚落水被救上来,她怕再说些什么刺激着她,她还会再做出点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母亲,闹了这么久,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陈容心知老夫人必定看不过眼,索性就将她劝回了院子。
老夫人被婢子搀扶着离开,陈可卿原本也不欲再在这院子中多留,然而还不待她走出院门,便被陈容叫住。
“卿儿。”
陈可卿的脚步微微一顿,回身望向陈容,眉眼之间的熟悉笑意,叫陈容有些微微发愣。
“父亲有什么事吗?”
她望着陈容,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意,目光却分明没有半点情义,只有疏离与防备。
并非是单单针对陈容。
陈可卿原本就对父亲这个身份没有多大的感触。
人言父爱如山,可她根本就没有体会过那是个什么东西。
父亲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称谓,无论赋予谁,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也不在意。
陈容的心中一瞬间泛起几分酸楚,想起自己早逝的夫人,看着陈可卿的目光第一次有了些许身为父亲的柔和。
“我送你回院中吧。”
陈可卿有些诧异。
当今圣上要亲自察阅军务,陈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统卫营日日夜夜的带兵操练。
故而自打陈可卿来到将军府,她几乎就没见过陈容几次。除了那一次陈月如在她的院子里找茬的时候,曾近距离的接触过她的这位“父亲”,旁的时候,她甚至连个背影都没瞧见过。
父女并肩而行,桃知和陈容的随从跟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给予二人一个安全的谈话空间。
“你是怎么知道,我派人监视你的?”
陈可卿对陈容防备自己的这件事情心知肚明,却一直没有戳破。以至于陈容也是到了今日方才知晓——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他负手走在陈可卿的身边,明明同是沙场征战的人,身形挺拔坚实,可他却并没有如同殷崇厉一般强烈的压迫感,反而还有几分不同于他严肃面容的随和。
仿佛真的只是在同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
陈可卿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想到他这般直白的开门见山。
毕竟沙场征战之人,诱供逼问的手段多了去了,前有殷崇厉做例子,她便自然而然的以为陈容也差不离就是这个样子——威逼利诱,设局耍诈。
可显然,她猜错了。
“怎么?不想说吗?”
陈容那永远都抿成一条线的唇角破天荒的勾了勾,第一次对陈可卿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可卿愣了半晌,方才张了张嘴,有些没有底气道:“没有。”
“不过父亲难道不应该更关心月如的事情吗?”
毕竟陈月如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无论怎么说,都该更加感情深重一些。
陈月如闹了这么一出,甚至亲口指认她污蔑陷害,陈容的心中就没有半点怀疑吗?
陈可卿的目光落在陈容的脸上,竟有些看不透。
“你以为她的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
陈容冷哼一声,显然是心中有数。
“你回来之前,她是府中唯一的小姐,自然风头过盛。可眼下你回来了,嫡庶尊卑有别——她咽不下这口气。”
原来看似每天都不在府中的人,却通透无比,对府中的人和事了如指掌。
“原来父亲都知道。”
陈容这话说的的确没有半点藏私,陈可卿听了莞尔一笑,难得的收起了那副乖巧羸弱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是旁人的错觉。
陈容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方才分明是他先问的她,她不回答也就罢了,反而还抛了另外的问题给他。
“你倒是机灵。”
陈容嗤笑一声,却不似生气模样。
“也好罢。无论你是不是我陈家的女儿,可你现下既然入了我陈家,承了我陈家嫡女的名儿,你便要知道,你的荣辱与我陈家的荣辱乃是一体的。”
“即日起,我会撤了监视你的人,教你安心做我陈家的大小姐。可你也要知晓,陈家生,你便生,陈家死,你也不能全身而退。”
这便是在警告她不要动歪心思的意思了?
陈可卿挑眉,她原本也没有那些弯弯绕绕想要对陈家如何的心思,她现在既然是陈家大小姐,便和陈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害了陈家对她有什么好处?
不过既然陈容都已经将一切都开诚布公的摊开在她的面前,她也全然没有在同他打太极拳踢皮球的必要了。
“父亲过虑了。”
陈可卿淡淡一笑,拨弄开那黑玉般的眸中浮上一层的清透,更将其中的深邃显露出来。
定定望去,那深不见底的黑瞳像是井底之蛙得以窥见的那仅仅一方寸的天幕,清晰却又朦胧。
“只是……父亲为何信我?单因我方才下水救了月如?”
陈可卿望着陈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父亲,也没有最初见到时的那么凶悍。
那日他在她院落门口将陈月如对她的刁难看了个真真切切,勒令陈月如对她道歉,陈月如不肯,所以他打了她巴掌,将她禁了足。
再加上府中下人皆说陈容脾气不大好,故而陈可卿一度认为他便是同面上看起来的一般严苛凶悍,不过是个打打杀杀的老直男,却没料到他还有这样通透随和的一面。
陈容笑了笑,不置可否,又似乎带了些胸有成竹。
“你若对陈家有不该有的心思,月如死了,你岂不更是陈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陈可卿的笑意更深了。
的确。
陈月如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无论她是谁派来的,效忠哪一方,只要陈月如死了,她就能更好的在将军府立足,若是用些心思,掌控陈家,为背后之人牟利,也并非不可能。
“只不过,有一点,你万要记住。”
陈容有些意味深长。
陈可卿目光幽幽,已然明了。
“我不会伤害月如的。”
除非她自己作死,那陈可卿便没办法了。
“不过父亲,既然话都说开了,那女儿也有一个请求。”
陈容终于顿住了脚步。
“我要桃知,还请父亲割爱。”
那笑眯眯的模样乖巧却又不乏狡黠,脸上活脱脱就写了不能拒绝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