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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家变

    第二日,钱父便要为了一桩香料生意远走他乡。

    被钱母拿走的那些香料,是一个客人特定的,有约在前,少了一两都不行。

    这香料却极其珍贵。

    这世间有许多珍贵的香料生长在廖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或是偏僻无处的悬崖断壁。香料商人都需要对这些香料的生长和特性了若指掌,才能准确找到这些东西。

    钱鑫对父亲的远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毕竟对他来说,父亲已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

    钱父还是按照老规矩,在出门前给钱鑫布置功课,而这次,他希望钱鑫能研制出自己的一款香料,哪怕只是雏形也好,也要有自己的想法。

    钱父摸着钱鑫的头道:“鑫儿,你天赋极好,只是闻过香便知道使用了那些香料,比例如何。现在的你做个香料商人已绰绰有余,可如果想要成为调香师父,就要有自己独特的制香方法和配方。若是一味用别人的方子,那便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钱父说得语重心长,他是一行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钱鑫听完,点点头,笑得十分乖巧:“好的,爹。”

    钱父见他神色认真,便也面露欣慰之色,拿起行装便走了。

    等钱父离开,浮梦第一次在钱鑫的脸上看到了另一种表情。

    他的眼里带着冷漠、不甘和一丝不屑。

    钱鑫用那样复杂的眼神,嘴角弯弯却笑得纯白无辜,他口气有些嘲讽:“既然这世间已没有什么香在我眼前是秘密,那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是不是独属于我的香,又有什么意义。”

    浮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想,这个钱鑫实在太过可怕,他一副面容实在太具欺骗性,可是本性恶劣,很容易把人卖了,还得能让别人帮他数银子。

    钱鑫低头将香料收起来,自言自语道:“该去接娘回来了。”

    梦境变换,钱鑫来到了钱母的面前。

    只是用自己的法子撒了会娇,让钱母心疼自己现在这没爹没娘的模样,又对钱母道出钱父这般出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既然也不在家,那这气也生得没道理。

    钱母一想也对,心一软,便收拾了行李和钱鑫回了家。

    钱母大概从未想过,自己的一句气话,会最终成了告别。

    钱父没有回来。

    他大雨天赶路,途径一座浮桥的时候,一脚滑落桥下。正当雨季,河水湍急,人掉下去,很快就没了影。纵然同行的人想要寻,也实在毫无办法。

    唯有等到大雨停歇,才连忙找了当地熟识水性的人去寻找。

    最终在下游处寻到了钱父的尸体,而早已被水泡得发胀,差点让人认不出来。

    路途遥远,尸体不能久放,终究还是埋在了那寻香路上。

    送回来的,只有钱父的衣冠。

    让他们能立个衣冠冢,算是给这两娘俩留个想念。

    钱母没哭,而是把衣服放在桌上,把钱鑫打法出去玩,自己对着这身衣服坐了许久。

    钱鑫一个人坐在门口,他听到来往许多人的小声议论:

    “作孽哦!这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么办哟!”

    “老婆是个好赌的,儿子又小,这钱家怕是败定了哟!”

    “可不是嘛!他这老婆本来就败家,这下人不在了,没了顶梁柱,可如何是好!”

    “可是这小媳妇儿长得挺好看的,若是有人娶了她……”

    “说不定啊……就是可怜了这钱鑫……”

    “砰!”钱鑫站起了,用力关上了门,把一切的流言蜚语都关在了门外。

    他眉头紧皱,一抬头,却看到了神色平静的钱母。

    钱母道:“把门打开。”

    钱鑫守在门口道:“我不开。”

    钱母坚持:“把门打开。”

    钱鑫倔强:“他们胡说八道!”

    钱母走上前,抓着他的手道:“娘告诉你怎么办。”

    说着,钱母就当着钱鑫的面拉开了门,对着门外那些七嘴八舌,一口气不喘地挨个骂了一顿,愣是一个脏字都没带,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钱母最后道:“我家的事有我做主,我就是我家的顶梁柱,其他的轮不到你们操心!”

    说着钱母用力把门一甩,直直关上了门。

    钱母摸着钱鑫的头道:“鑫儿听清楚了,这世间的所有不平事,如果你不想忍,那就要反抗,只是一味地躲避是没有任何意义。”

    钱鑫郑重地点点头。

    那之后,钱母用自己的坚强和努力向世间证明了,女子就可以当家。

    有些不会看脸色的媒婆,偏要自顾自找上门来要说媒,都被钱母言辞拒绝了。

    当然,还会被钱鑫使些小坏心,比如从钱家出来之后,就浑身发痒,发红之类的。可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只得当做是钱家有晦气,沾了就会倒霉。

    钱母接管了钱父一切的生意,她虽然不懂香料,可是钱鑫懂。虽然钱母原本不想让钱鑫插手,钱鑫却坚持要为母亲做些什么。

    钱母见他如此坚持,便同意了。

    有了钱鑫这个识香神童,所有想要用不良香料蒙骗钱母的人,都没能成功。最终还会被钱母乱棍打出,再淬上一口唾沫。钱鑫年纪虽然小,心眼却一点也没比人小。凡是经他手的香,他都会在闻过之后,留下一个妙方。这样若是有人想要以次充好,只要钱鑫闻一闻,比对上之前方子上的量,若是不对,他便能马上知晓。打着坏主意的人,本也只改变了一点点,多了一分,或者少用了一味,这些都瞒不过钱鑫的鼻子。

    本还对这个小孩子不放在心上的人,被钱鑫有条有理的反驳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更让人惊恐的是,自己家那么多方子,这钱鑫都能一字不差地对出来,真真让人惊恐。若是钱鑫一个不高兴,把这些方子说了出去,那就算别人不知道方法,也可以拿着这些用料的比例慢慢配,总能配得出来。

    这让许多人都寒毛直竖。

    自此就算有人想要骗人,也不敢打钱家的主意了。

    钱母踏踏实实,从一分一末开始,反而将钱父留下来的那些生意收拾得妥妥当当。

    钱鑫渐渐长大,经商之才也逐渐显现出来,家里的生意也渐渐转到他手上。

    钱母在他二十岁那天,把生意都交给了他。

    钱母满是欣慰,豪迈道:“鑫儿你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就算是家业败了,我们也还能江山再起。”

    可钱鑫并不这么想,这些年,他看到了母亲的辛苦,见惯了人心薄凉,他拿出一副牌对着钱母说:“娘,若是你喜欢,你便继续玩吧。爹不在,还有我。”

    钱母拿着那副牌愣了愣,突然又哭又笑,她拍了拍钱鑫的肩膀道:“走,咱们去给你爹上香!”

    母子俩站在钱父的衣冠冢面前,钱母一边烧纸钱,一边笑着说:“没良心的,你走了八年了。看,儿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和我说,我若是喜欢打牌就去,家有他。你看你在的时候,明明最不喜欢我出去打牌,却也从来没拦过我。你这啊,就是刀子嘴。不像儿子,什么都说出来,多好。”

    钱母越说越絮叨,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笑了。

    钱鑫一直都在她身边听着,一言不发。

    钱母好不容易收住了话,拿出手帕擦干了眼泪,对着钱鑫道:“今儿高兴,我就去摸两把,若是赢了,就给你买些卤味居的烤鸭。若是输了,就当破财消灾。”

    钱鑫知道钱母这是放下了心中担了多年的责任,真的高兴,也很是开心:“那我先回去等你。”

    钱母神清气爽地去了。

    钱鑫回到家,做好了一桌的饭菜。这是他第一次试着做饭菜,虽然不尽如人意,不过已算很好。

    他坐在凳子上,自言自语:“爹总是希望我能做出不一样的香料,那我就试试吧。”

    他似是又想起了很多事,脸上至始至终都挂着笑意。这八年的风雨,把他更善于隐藏自己,再无人能堪破他的心思。不过有钱母的坚强和努力在前,他心中的负面,倒是也从未过度。

    如果,能继续这样的话。

    可是老天爷最喜欢的,便是和人开玩笑。

    钱鑫听到敲门声,满心欢喜的打开门,却看到了一群彪形大汉。

    他们个个身形魁梧,面露凶相,为首的一个还算知礼,他对着钱鑫拱拱手道:“请问,是钱公子吗?”

    钱鑫皱着眉道:“我是。你们是?”

    大汉做了个请的动作道:“金爷让我来请您。”

    钱鑫没有动:“金爷是谁?”

    大汉显然也是见多了市面的,面无表情道:“五红坊的掌柜,金爷。”

    钱鑫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城里最有名的赌坊。钱鑫的脑袋一炸,心中觉得不妙。

    大汉见钱鑫还未有动的打算,又补了一句道:“令堂如今正在五红坊做客,金爷让我来请公子一起过去坐坐。”

    钱鑫知道自己的猜测对了,却也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好,我跟你们去。”

    衣袖之下,是紧紧拽着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