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从天香居的后门出去,暂别了郭石门的这个小尾巴,她总算端着心中的态度,打算好好办事,行马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
浮梦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游走在街道中,打听道了钱鑫的一些情况。
钱鑫靠着香料发家,虽然家底都被收了。不过俗话说,狡兔三窟,自然不会把所有的钱都交给官府。加上犯的也不是什么重罪,官府收了点好处自然也就轻判了。
虽然这种扰乱香料商贩的罪行说轻不轻,可也没多少官员能真正明白这其中利害,也不过是打一顿,罚一罚,为平民愤再关上一年半载的,这事就算结了。
最后再贿赂一下狱卒,在牢房里过的日子也能是不用操心的有滋有味。
浮梦心中有了底,很快找人问了路,找到了地牢所在地。
所有的非死囚在南朝的法律中都是可以探视的,当然,你若是想,死囚也是可以探视的,不过看给的银两多少,或是说你的门路有多少罢了。
浮梦游走世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事。
浮梦来到地牢门口,花钱打点了一下就顺利进去了。
倒是里面的狱卒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浮梦,多问了一句:“你是那钱鑫的亲属?”
浮梦一幅可怜姿态:“我是他远方的侄女,家中父母听说了这事,心中担忧,便遣我来看看。”
狱卒脸色有些奇怪,不过终究没再问什么,而是挥挥手道:“跟我来吧。”
浮梦低着头,神色乖顺地跟着走了进去。
钱鑫不是重囚,还没走多远,就听到那狱卒道:“就是这了。”
浮梦连忙又塞了些银子,故作可怜道:“还请大哥让我们单独聊聊。”
狱卒收了钱也不说什么,转身大步出去。
浮梦这才朝那牢房看去,这牢房还算整洁,不仅没有什么恶臭的味道,上方还有一小扇窗户,能透过阳光。
浮梦便是借着这道光看清了钱鑫的模样。
浮梦这才明白为什么狱卒会是一脸奇怪和怀疑了。
茶花没有告诉浮梦这位钱公子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模样,浮梦自顾自地以为这么贪财的人,必定大腹便便,肥胖老气。
可眼前的这人长得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他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琉璃眼镜,显得人有些呆气。
可怎么看,也不过是个弱冠之年的少年。
虽然从打听的消息,这位钱鑫,应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浮梦听师父说过,有些人天生娃娃脸,他们很容易保持稚子之心,心中单纯,他们的时光就像停留在过去,可这也让他们极具外表的欺骗性。
钱鑫听到声音,揉了揉眼睛看着浮梦,似对浮梦有些陌生,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在这里。可是却没有显露特别的惊讶和怀疑,他吸了吸鼻子,似是在确认味道,片刻后道:“姑娘是从天香居来的吧?”
浮梦讶异至极,她可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鼻子这般灵敏的人。
钱鑫冲着浮梦露出个笑容道:“姑娘莫害怕,我对香味极敏锐,天香居的四位姑娘虽然香味浓烈,但是香气单纯,和寻常香料不同,我一闻便知。姑娘身上带着茶花姑娘的香气,这得是有过碰触才能沾染上,我猜你们是亲密的好友罢。”
浮梦面上十分平淡点头,心中却是思绪翻腾,那四位虽是花妖,本身就有着独特的花香,不过常年泡在各种香料中,寻常人早已分不清她们身上本来的花香。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钱鑫倒是能从众多繁杂的香味中,能分出她们独特的香味,这能耐着实不寻常。
钱鑫似是看出了浮梦的想法,挠了挠头道:“我也没别的能耐,唯独对香有些喜欢和研究,姑娘莫见怪。”
浮梦上看下看,听听这口气,明明很讲礼数,怎么也看不出这钱鑫是个贪财的人。
浮梦忍不住问:“所以你为何那么贪财?”
钱鑫苦笑道:“其实我对钱财并无所好,是家母喜欢。我娘生性好赌,最喜欢和人摸牌玩,偏生手气又不好,总容易输。她性子太爆,若是不服,就会总想着要翻盘,就更喜欢接着摸。我爹也是个正经的香料商人,辛苦奔波,也赚了不少钱。可会赚也抵不住我娘这烂赌的性子。我爹还在的时候,我娘还收敛些,我爹去世之后,我娘就不管不顾了。家里积蓄都快被我娘赌光了,还欠了不少债。我又拦不住我娘,为了平了债,就只好接了那生意。”
浮梦听到这,倒是觉得这钱鑫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浮梦道:“这生意就是那黑衣人给的吧。”
钱鑫面露无奈:“我就知道姑娘要问这个。可是这事我还说过无数回了,我实在是不清楚。”
浮梦笑道:“无妨,我不是来问你的。”浮梦朝钱鑫招招手道,“钱公子,你过来一下。”
钱鑫往门边走了过来,一脸茫然道:“姑娘这是……”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不一会,便打起了小呼噜。
浮梦拍了拍手道:“人呐,都太会说谎,与其听你们说,不如我自己看。”
浮梦说着便伸手触碰到钱鑫头上的半透明气泡。
周围的场景转换,从地牢变成了一座院落中。院落里堆着不少香木,这些若是好生打理,都是上好的香料。可就这么随意地堆着,若是下雨了,定是会让人喜欢香木的人心疼不已。
屋里传来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男子的声音略显严肃:“你是不是又去赌了?”
女子的声音满不在乎:“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和几个姐妹出去逛了逛,吃了个茶!”
男子变得更严厉:“那你告诉我我放在这的香料去哪了!”
女子有些不耐烦:“你香料都不让我动,我怎么知道去哪了?”
男子严肃道:“你的帕子上就有这些香味,你瞒不过我!”
女子被拆穿,口气也没多在意:“我就拿了一点罢了。”
男子怒火彻底被点燃:“你知不知道那一小盒的香料要五百两!”
女子冷笑一声,不甘示弱:“五百两?你唬谁呢,门外那么多的香木都没有五百两。”
男子直被她气得说不出话:“你,你你!”
这两个人激烈的争吵,丝毫没有影响院中的小男孩。
还是小孩模样的钱鑫其实和他现在比起来,并没有特别多的变化。
钱鑫乖乖地站在晾晒着香料的笸箩旁,挨个拿起来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自己坐着自己的判断:“这是沉香、这是木香、这是乳香……”
小小年纪的钱鑫学记东西认真专注,哪怕屋内的人已经吵翻了天,他就仿佛听不见一般,依旧自己做着自己的。
只听“哐当”两声,房间的门被突然打开,一个和钱鑫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怒气冲冲地从房内冲了出来。显然,刚才的争吵中,这个女子落了下风。
女子走到钱鑫的身旁,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鑫儿,娘要出去一趟。这几天你若是找不到东西吃,就去隔壁王婶家吃吧。”
钱鑫的表情毫不慌乱,乖巧地点点头,显然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不是第一次了。钱鑫问女子道:“娘,你什么时候回来。”
女子本想说个三五天,结果余光就看到了跟着走出来的,脸色发黑的男子,一跺脚,怒气冲冲道:“不回来了!”
说着女子便走出院门,用力一甩,将院落的门甩出巨大的“砰”的一声。
男子看着女子离开的身影,沉默着,没有动。
又过了好一会,钱鑫看着自己的爹道:“爹,你若是现在追,还能追上娘。”说着钱鑫自顾自地数着手指头道:“娘上一次回的娘家,上上次去的小姨那,按照推算,这次她应该会去大姨家。”
男子看着神色认真的钱鑫,终究摇摇头道:“算了。鑫儿,香料你记得怎么样了。”
钱鑫乖乖点头道:“爹教过的,我都记得了。要不要我背一遍给爹听。”
男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伸手摸了摸钱鑫的头道:“不愧是我儿子。真棒。”
钱鑫眨眨眼,还是忍不住道:“爹,你真的不去接娘吗?”
男子摇摇头:“哎……你娘的性子……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鑫儿,若是有天爹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你娘。凡是多忍让她一些,别像你爹我一样,总是和她吵。”
钱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先生说,爹和娘是要白头偕老的人,你们俩离白头还有好久好久,娘有爹,不用鑫儿来照顾。”
男子脸上露出笑意:“也是。饿了吧,爹去给你做饭。”
钱鑫摇摇头道:“爹,我们还是去王婶家吃吧。”钱鑫眨眨眼,决定说实话,“爹你做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男子总算大笑起来,大力揉着钱鑫的头道:“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