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彪形大汉对钱鑫倒十分客气,一路跟在钱鑫身后,神色尊敬。
五红坊不愧是有名的赌坊,四层高楼,雕梁画栋,初看还以为是哪家庭院,修得别有风味。
这赌坊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在街边,彰显着自己的地位。至少告诉外面的人,别想找五红坊的麻烦,能光明正大开在这,就有开在这的本钱。
一副黑字红底的对联表明了这五红坊的态度:“愿赌服输,童叟无欺。”
浮梦看到这对联的时候有些想笑,这世间若赌坊都以这个做信条,哪来那么多的家破人亡。想想也不对,纵然谁都知道是个赌坊就有些别的途径,可也不能阻挡赌徒们的脚步。
钱鑫看着这样的场景,并没有露怯,大汉掀开门帘,请他入内。
大汉带着钱鑫穿过人群,一直往上走,直来到了顶楼。
这五红坊有三层都是赌坊。每一层当然有每一层的规矩,每个人来到这,都会花上银子,给的银子越多,可以上的楼就越高,环境更好,玩法也更独特。
毕竟穷人小赌,赌的是身家性命。
富人大赌,赌的是自己的闲情逸致。
大汉带着钱鑫来到了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道:“金爷,人我带来了。”
房间里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吧。”
梦中的钱鑫听到这声音时,表情一愣。
便是浮梦听到这声音,也是一愣。
这是一个女声。虽然听上去有些低沉,却实打实的是个女声。
大汉对着钱鑫点点头道:“钱公子,金爷请您进去。”
钱鑫也没客气,推开门就直接往里面走。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味道,那是香的味道。
只是这香,钱鑫一时也说不上是什么香。
钱鑫心中琢磨着,不由自主地看向旁边的香炉里,沉思在青烟袅袅中。
“头一回有人进我这,是先看香,而不是看我的。”那声音略带一点笑意,“钱公子当真与众不同。”
钱鑫这才被这声音吸引了主意了,转头看去。
榻上倚着一位妙龄女郎,她面色发白,略显憔悴,却掩不住她精致的五官,颇有几分柔弱的气质。她看似清纯可怜,若这里不是五红坊,钱鑫会觉得这是哪个身体羸弱的大家闺秀,自幼养在闺中,不见世事风雨,最应得到人的庇护。
金爷对钱鑫的眼神很是满意,她点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金淼,不过大家都习惯称我一句金爷。你也这般叫我就好。你名字是三金,我名字是三水,也是有缘。”
钱鑫当然直觉有缘的不止这一点。
只是这一面,钱鑫就知道,金淼和他是一种人,外表是最好的伪装,都在纯良之下藏着最锋利的刀刃。
金淼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浮梦想起一句话,相似的人总会互相吸引,就像是带着相似的香味,闻到了彼此的味道,就会相互靠近。
金淼没打算和钱鑫绕弯子,直接了当道:“我请钱公子过来,是想请钱公子帮个忙。”
钱鑫神形冷漠:“用我娘做筹码?”
金淼笑道:“想必是下人没有说清楚,令堂正在二楼玩得兴起。何来筹码一说?”
钱鑫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欺骗,便道:“那为何?”
金淼接过他的话道:“为何早不请,晚不请,偏偏要令堂来我这赌坊玩了两局牌,就派人把您请来了?”
钱鑫抿嘴不答,脸上倒是明白写着,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金淼站起身,慢慢走到钱鑫身边道:“令堂好赌,却也撑了八年。终于等到公子加冠,放下心中负担,这可谓是人间喜事。轮来我本不该今儿打扰,不过我这生意也不太好耽误。我要和人合作,自然是和钱家真正的主人合作。这23书网p;rdquo;金淼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暗地里,若没有钱公子的殚精竭力,只怕早就倒了吧。”
钱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既然金淼什么都知道,他也没打算自己自掀底牌先问,他只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金淼看到钱鑫不为所动的眼神,不由在眼中划过一道欣赏。这个人比调查中的更有意思。
金淼道:“我想让公子帮的只是一个小忙,就是告诉别人,这个是古沉香。”
说着金淼抛出了一根木,钱鑫接过,放在鼻子下细细一闻。古沉香是指生长过百年的沉香木,这样的香木生长在山林深处,极其难见,和寻常的沉香木相比,香味浓烈绵长,更有一种独有的醇香,自然价格昂贵。
钱鑫也只闻过一次,他素来过目不忘,初闻这香木之时,确实觉得和记忆中的香味极像。可若是仔细闻来,又能从中闻出不同寻常。
打个比方,真正的古沉香,香味是经年不断地累积,一根香木便有百年香味。而现在这根香木,就像是千层饼,一层层往上叠加,就像堆积起来的,浓郁却着实不绵长。
金淼看到钱鑫皱的眉笑道:“不用想了,这就是假的。你也闻出来有些不一样,不过我想这些问题,钱公子一定有法子解决。”
钱鑫皱眉道:“你是想让我帮着你作假?”
金淼坐回榻上道:“这香味确实很像,也很真,这也不算假。可若是细算,他也确实不是古沉香,也是假。不过是让真的更真,不算作假吧。”
钱鑫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求钱,这五红坊会在乎这千金百两吗?
金淼道:“我若是说求财,你必定不信。所以我只是为了做一个小报复。”
钱鑫更是不懂:“报复?”
金淼道:“这话说来话长,将来你自然会知道。不过现在,我想要你的一句承诺。”
金淼说这话的时候,笑容依旧。钱鑫却能看出她的戒备和隐约的威胁,他没有选择。
钱鑫点头道:“好。”
金淼的笑容更是清丽:“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容易。来人,送这位钱公子回去。”
大汉推开门,低头恭顺却没有踏进房门,显然对金淼心怀敬畏。
钱鑫问道:“我娘呢?”
金淼做了个手势道:“就在楼下,钱公子想,随时可以带回去。”
钱鑫却感觉到哪里不对劲道:“不对,你有什么瞒着我?”
金淼轻笑一声道:“赌徒之所谓之赌,是因为他们赌的从来都不是钱财,而是自己。人一旦有了欲望,就不那么容易被说服了。你说对吗,钱公子?”
钱鑫一听这话,顿时飞奔而下。
钱鑫跑到二楼,他看到自己的母亲。
双目赤红,盯着牌面,脸上露出癫狂的神色。
钱鑫只看她这一眼,就知道自己拉不回她了。就算强行把她带回去,她也会癫狂。
她已经把性命交付给赌局,没有什么会比这些更重要。
大汉在钱鑫耳边道:“金爷吩咐了,钱公子您母亲所有的筹码都由五红坊提供,请您放心。”
钱鑫一把拽过大汉的领子,满目凶煞道:“你们到底把我娘怎么了?”
大汉面色平静,把手摊开:“我们什么也没做。”
钱鑫怒极:“那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汉道:“进来的赌徒,都这样。不奇怪。”
钱鑫被大汉一句话点明白,周围的所有人,哪个不都是双目赤红,神色兴奋,没人能看清他们周围身处何处,他们的眼中只有牌和输赢。
钱鑫松开大汉的手,低声问:“我娘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
大汉摇摇头道:“不知道。”
钱鑫怒道:“什么叫不知道?”
大汉道:“一个人想赌或者不想赌,都看她自己的决定。钱公子你可以随时来陪令堂,或许她能想起您。”
钱鑫愣了半晌,终究默默点点头,步履有些漂地往下走。
钱鑫终于觉得,自己下了一步错棋。
钱母生性好赌,因为家中的担子,让她彻底埋葬了自己想要赌的心思,如今重担已除,又再次触碰到了赌,那便如同死灰复燃。
浮梦几乎能感觉到钱鑫的绝望,这是一种眼看着人沉入深渊,却无能为力。
钱鑫回到家中枯坐了一夜。
钱母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人敲响了房间的门,只听到有人在门外道:“钱公子在吗?”
钱鑫拉开门,应着清晨的阳光,看到了一个娇俏的少女。她笑盈盈地对着钱鑫道:“钱公子,我是金爷派来照顾您的,我叫翠玲。”
钱鑫冷哼一声道:“照顾?怕不是监视吧。”
翠玲对钱鑫的态度毫不在意,依旧笑意清浅道:“早饭我已经做好了,您是打算在哪吃?我去给您端来。”
钱鑫道:“就我房间吧。”
翠玲满口应承:“好嘞!”
钱鑫看着丰盛的早饭,倒是也不客气,喝了一口粥道:“金爷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吗?”
翠玲在一旁笑着说:“金爷说,您该吃吃,该喝喝,一切照旧。若是有事要麻烦你的时候,金爷会亲自来的。”
钱鑫看了她一眼道:“金爷有和你说什么吗?”
翠玲道:“金爷说,让我照顾您的起居,若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我可以给您转达。”
钱鑫点点头,咬了一口咸菜道:“这咸菜以后多放些辣椒。”
翠玲忙点头:“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