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卿带着牌匾来到了平安医馆门前。
此时医馆门前已经围了许多人,放眼望去都是黑压压的人头,顾卿带着牌匾从旁边好不容易绕进去,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季怀德带了礼部的人要准备抓雍念,却被平安医馆的伙计们挡在面前,双方正在僵持不下。
季怀德的气色不错,脸上还带着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
“一群狗奴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连我也敢拦!”季怀德眯起眼睛,试图威胁伙计。
伙计们在雍念面前围成一道铜墙铁壁,礼部的人也不是行伍出身,打也打不过,一个个装模作样的嚯嚯着拳头。
平安医馆的伙计不吃这一套,动也不动。
季怀德双手背在背后,居高临下苦口婆心:“你们护着的这个主子,她只是个女人而已,她女扮男装招摇撞骗,你们全都被她骗了!现在让开,我就当你们不知情,恕你们无罪!”
伙计们道:“我们早就知道雍先生是女儿身!我们敬她维护她,皆是因为她的医术,无关男女!”
季怀德的脸色微微有点变了。
此时人群里也发出一阵骚动。
“你看人家医馆的伙计都这么明大义,怎么堂堂礼部尚书竟如此没有容人的肚量?”
“对啊,看这架势,是要把雍先生抓走吧?”
“还什么雍先生,都说了是女儿身了!”
老百姓压低了声音小声交谈着,说什么的都有,也没有几个人敢说季怀德的不是。
季怀德心里还是很得意,毕竟北梁男尊女卑,他占了先机,哪怕雍念医术再怎么高超,她也只是个女人。
他得意的扬起下巴。
就在他下巴微微抬起一个俾睨众生的角度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季怀德笑容一顿。
“是少夫人!”有认识顾卿的百姓惊呼道。
“少夫人怎么来了?”
众人瞪大眼睛,直觉今日这场戏会很精彩。
顾卿缓步而来,裙拖六幅,曳地迤逦,风华绝尘。
“什么时候,礼部的业务都发展到如此广阔了?”她脸上的笑容仿佛能化成柔软的春水,将人沉溺,“还是说,少将军和大理寺卿都到前线战场上去了,朝中能用的就只有礼部了?”
季怀德面色不动,扯了扯嘴角。
顾卿这是在骂他,大敌当前,好男儿都去杀敌了,唯有他礼部还在这里勾心斗角。
果然,人群里又是一阵轻微的躁动,显然对顾卿的话心有戚戚。
“瞧少夫人这话说的。”季怀德微微僵硬的脸总算是回了血,开始活泛了,“大家同朝为官,所做皆是为了北梁,为了天下苍生。如今发现了有人要败坏我北梁礼教,礼部自当是身先士卒,岂能坐视不管?”
“你可别说这话,天下苍生都快要为你羞死了。”顾卿笑盈盈的,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你所谓的身先士卒,就是来为难一个大夫?”
“这可不是个普通的大夫。”季怀德笑得意味深长,“少夫人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少夫人也是知道的,这大夫乃是一个女子,她女扮男装,招摇撞骗!”
“哦,女扮男装就是招摇撞骗了?”顾卿笑着回视季怀德,毫无怯色。
季怀德心里有底气,说话自然也毫无露怯。
“少夫人需知,咱们北梁是不许女子如此抛头露面的,更别说是让女人出来行医了!如今京都皇城,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了一个女大夫,这是有辱国体的大事,可不仅仅是招摇撞骗这么简单!”
“哦,是吗?”顾卿声音轻柔,连一丝起伏也没有。
她轻轻扬眉对着季怀德发出质疑,随即转头看向了石级之下乌压压的人头。
“这一年多以来,雍念姑娘凭着自己的医术救治了多少人?平安医馆又帮助了多少没钱治病的百姓?雍念姑娘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吧?怎么到了尚书大人这里,就成了有辱国体了?大家评评理,雍念姑娘偷偷摸摸治个病行个医,她怎么就成了有辱国体了呢?”
顾卿的话勾起了老百姓们的回忆。
平安医馆最初开张的时候是寂寂无名的,走到如今这个门庭若市的地步,全靠的是雍念的医术。
最开始的时候也没有人知道雍念是个女子,所有人心中都没有芥蒂,放心的让雍念治了。
而如今,就算知道她是个女子又如何,大家信服的是她的医术,在生死面前,能治病救人的就是好大夫!
况且,平心而论,平安医馆的药材也比其他药铺便宜,甚至那种付不起诊金药钱的人都是白拿的。
这样的医术,这样的格局,这样的胸怀,就算她是个女子又如何?
顾卿的话就像落入滚热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就在人群里炸开了锅。
有人顺着顾卿的话,道:“雍先生就算是女扮男装,那也是情势所迫,难道是她自己想女扮男装的吗?”
他们仍称呼的是“雍先生”,这是一个分量很重的尊称。
“对啊,若不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雍先生又何至于女扮男装?”
“也幸好是女扮男装了,否则,咱们上哪里去找这样一个医术高明的女大夫?”
“平安医馆又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相反,还救了许多贫苦的老百姓,季大人若说是有辱国体,这怎么也扯不上有辱国体啊,这是于国于民都有利的好事,怎么就有辱国体了呢?”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懂得明辨是非,懂得感恩。
一有人开了头,就不断的有人站出来替雍念说话,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季怀德的脸色终于在声声辩驳里有点暗沉。
他怎么也想不到,顾卿随便两句话挑拨,这些愚民就炸了锅。
“还好季某早就领教过了少夫人这张嘴,否则今日别说是来抓人了,怕是能留个全尸都不错了。”季怀德冷笑几声,“这个医馆的事,我已经上报到宫里去了,是非曲直,等我将人关押了,少夫人再慢慢去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