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山路异常的安静，没有人经过，没有风声，也没有任何鸟鸣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踏踏’赶路的脚步声，已经走出去很远，还能感觉到美珍仍然站在那里，绝望地看着尔朝背影消失的地方。羽禾在美珍那里听到了尔朝的事迹，她不想多问什么，看起来真相就是这样，只有尔朝未必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事情，除了善还有点小小的恶。他没能拯救美珍的人生，因为美珍已经陷入人生另一场悲苦里去。
一直走到停车的地方，尔朝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一些，其实两人回来的路程远没有去的时候那么辛苦，在学校里卸下背包，空手回来，轻装而行，本来应该轻松愉快的，不知什么原因，尔朝眉头不展，低头只顾走路，甚至来来回回这么一番，他都没有告诉羽禾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走过去打开车门，坐进去却没有将车门关上，就那样靠在驾驶位的座椅上，让山里的空气和汽车里闷热的空气做着交流，他看着眼前连绵的青山，眉目似乎也在延伸，延伸的地方像是有故事的样子。
羽禾坐在他身边，有些不自然起来，她心里有好些话想说却感到难以启齿。
“累吗？”这是尔朝这一天来给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羽禾竟然有些感动，没有为尔朝的故作神秘有任何不满，她完全理解，对尔朝私下做的这些事情内心充满崇敬。
“不累！没想到你还做过这么伟大的事情！”尔朝资助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美珍上学，还有为山里的孩子盖校舍，每一件事在羽禾眼里都是壮举。
“伟大！”尔朝摇头自嘲地笑了笑。他不认可，这些年，这条上山的道，他已经走得疲惫不堪。
“怎么啦？你不这么认为？”羽禾不明白尔朝为什么会发笑。
“没什么伟大的！在我心里早就麻木啦！”尔朝说的是实情，他为此付出的精力体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难以自拔，不知道这种所谓的怜悯和帮扶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那美珍呢？”羽禾突然无法抑制好奇地问道。
“美珍怎么啦？”尔朝疑惑地看着她。
“你不知道她喜欢你吗？”羽禾没想到自己这么干脆说出这种话。
尔朝表情突然凝重起来，看着眼前的羽禾，好像要将谁吃掉一样，他不愿意有人亵渎自己的行为，他不算年长，美珍也很年轻，他一直将这件事做的很纯洁。
羽禾第一次对他感到害怕起来，马上收回自己的话：“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着，她就把目光投向车外，车窗外除了满目青山，什么也没有，山上也很安静，道路虽然是平坦的，可是却没有什么车辆或者行人经过。
尔朝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转向，直行，开始朝回家的方向行驶。
走了一段路，尔朝也恢复了自己的情绪，才有心情慢慢地向羽禾讲起美珍的事情。
“美珍是个可怜的孩子！家里穷，父母都没什么文化，她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她家人根本不愿意让她上学！后来，当地政府普查到这里见到她，将她的信息发到了网上，我正好看到了，就决定帮助她！她的家人十分贪婪，不仅要求我负担美珍上学的全部开销，还希望我负担他们家中的生活费！当时我可以拒绝，因为很多原因吧，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和当时家中的情况有很大关系，我觉得这点钱也不算什么，做点好事也算为家人积攒福报！还有一点就是我见到美珍的时候，特别是她那双求知和求救的眼神，让我动容，人在穷困面前，很难有尊严和体面，应该让可怜的美珍走出去！”
说到这里，尔朝停顿了一下，略略整理了思绪，接着讲起来：“美珍很争气，考上了师范学院，毕业后想回来当教师，当时这里的孩子每天上学要爬好几座山，真的很苦，我就义务盖了这个简陋的校舍，也算给美珍一个安神的地方！”
“你当时多大？”羽禾好奇地问道。
“我还在上高中！十几岁！”尔朝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还是孩子！怎么会想到资助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人呢？”羽禾困惑地问。
“也算是家里的原因！那个时候也是家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其实矿上已经出事了，影响很大，死了很多人，我去过现场，听到了最难听的咒骂和怨愤，就算事情最后在层层保护下平息下来，灰色的产业链，人的骄奢狂躁都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我爸就是那个时候退出的，他这个人有点文人情怀，也意识到危机，可以说全身而退，然后做了很多慈善，以求心安，我做的这件事其实也是他在出钱，家人都很支持。”尔朝说。
羽禾似乎明白过来，尔朝家里的情况，她略知一二，也知道尔朝一直想将家财散尽，她到现在还不明白尔朝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美珍毕业后，不想留在城市，她说要回到家乡，希望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我完全赞同。”尔朝说道。
“她是受你的影响。”羽禾笑起来，眼前浮现出美珍的身影，说不清什么原因，羽禾心里很希望美珍能够幸福起来，却不知道怎么去帮助她。
“也许是吧！”尔朝说话的语气也轻松起来。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见面的？”羽禾不忘问这个敏感的问题。
“资助她之前见过一次，她读完大学后，毕业的时候，我去学校看过她！”尔朝似乎回到第一次见到美珍的场景，突然停下来，不再说话。
“后来呢？”羽禾着急地问道。
“后来，她就回来啦！我也帮她圆了教学的梦！”尔朝说。
“你就一点不喜欢她吗？”羽禾倒希望他对美珍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
“当然不是，第一次见美珍说实话很喜欢，她特别淳朴，而且很漂亮，有一种特别真实淳朴的气质。”尔朝并不否认自己对美珍的第一印象。
羽禾突然感到心里有股酸酸的味道。
“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发展呢？”羽禾不解。
“你想到哪里去啦，她是我资助的对象，如果我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我还算什么人？”尔朝不满羽禾的观点。
羽禾沉默下来，尔朝和美珍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比这更好的答案。
山越来越远，一切都希望可以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