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嬷的身后事,仍然是齐衡帮着从外面请了人回来操持。他还让人在府中收拾了一处别院出来,二嬷的灵堂就设在那里。
这场丧事,对外并没有宣扬。二嬷已经没了亲人,唯二有资格替她穿戴孝服的,都已经在这府上。
凤朝歌一脸麻木地跪在棺材前面,旁边的小姑娘已经哭得要背过气去,却还是坚持要和她一起跪着,不肯过去休息。
“姑娘,”红秀半跪在她身边,低声开口,“殿下说,那件事情已经帮您办妥了,人已经带到了府上来,如何处置都听您的。”
齐衡会将那人带过来,这倒是她没想到的。想必他也是清楚她心里的愤恨难平,所以亲自把那人带过来让她泄愤。
“带我过去看看。”
她跪久了,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险些晕倒。
红秀连忙扶着她出去,齐衡早已等候在了灵堂外面,见她这样,眼里的心疼更甚。
“我带她过去吧,你去照料下灵堂里面。”齐衡自然而然地扶过凤朝歌,让她方便把全身的力气都靠在自己的身上。
这般亲昵的姿势,两个人竟然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还没进入院子里,凤朝歌便听见了那人的哀嚎声。
“求求各位爷了,小人同你们无冤无仇的,你们一定是找错人了啊!小人,小人自小便长者一张路人脸,兴许你们要找的是旁人呢?”
走进院子里,那人被蒙着眼睛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口中还在不断地胡言乱语,“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还有两个小儿嗷嗷待哺,还有八十老母......”
听见这句,齐衡瞬间凝眸看过去,一脚踹在了那人的心口。
“小六,让他闭嘴,拿掉他脸上的东西。”
“是。”
小六手脚麻利地将他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团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
“呜呜,呜呜呜!”
那人重见光明之后,不敢去看任何东西,第一时间便闭上了眼睛。
“上有老?你倒是告诉我,你是怎么对你母亲的?”凤朝歌知道他没聋,冲着他沉声开口。
或许是听见了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消息,他愣愣地睁开眼,望着凤朝歌一脸茫然。
“亏你将你的亲生母亲赶出家门后,还有脸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凤朝歌用眼神示意小六,让他把那人口中的布条扯下来。
“您,您是?”他依旧是没认出凤朝歌来,不过隐隐已经知道,她可能不是那些赌坊或者其他的人派来的。
“提示一下,”凤朝歌冲他冷笑,“我姓凤!”
他肯定是知道二嬷曾经给凤家当过乳母的,只是凤家这些年已经没落下去,只剩下凤朝歌一个独女。他那么对待二嬷,自然没有想过自己会遭受到来自凤朝歌的报复。
“凤?凤朝歌?那老东西该不会是找你来兴师问罪的吧?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这些人,你,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王法了吗?”
“小六!”
齐衡眸色阴沉,莫说凤朝歌,就连他现在都对这个无耻的男人起了杀心。
“根据北齐律例,恶意弃养父母者,杀!”
小六低沉的声音吓得他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看都不敢去看凤朝歌一眼。
他不知道的是,这律法虽然严苛,可就是个单纯的摆设。北齐开国这么多年来,也没有一个人因为这个而获罪的。
这律法,更多的还是起威慑作用。
饶是如此,他仍然嘴硬至极,“我,我只不过是实在养不起了罢了,你们知道,我家里一家四口,两个孩子都嗷嗷待哺,我一个人怎么养得起这么多人啊!”
“养孩子养不起,去赌坊便有钱了吗?”
凤朝歌的话吓得他脸色发白,低下头去,不敢再替自己辩驳。听她这么说,他便已经清楚,眼前这些人肯定将他做过的那些龌龊事全都调查了个干净。
他若是再狡辩,恐怕只会给自己迎来灭顶之灾。
看见他这副窝囊样子,凤朝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不敢说话了?还是说,你无话可说了?”
“大人,大人饶命啊!小人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出来,大人放心,等回去之后,小人定然将老娘接回来好好供养,等她百年之后再斥巨资给她打造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保证不会偷工减料啊大人!”
他倒也算是机灵,凤朝歌还没说几句,便已经将求饶的话都抢白着说了出来。
“是么?”
凤朝歌望着他,不怒反笑,“人都死了,你还打算如何供养?”
“死?死了?”
他恍然抬头,似乎是要确认凤朝歌说的这话是不是真的。
“你将她赶出去之后,她每日风餐露宿,衣不蔽体,又怎么能活得长?”凤朝歌冷冷地盯着他,恨不得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你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就不曾担心过她会来找你索命么?”
“我,我......”
他依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足无措地看向地面,大概是明白了凤朝歌找他过来的原因。
“我已经联系了官府那边,会以不事父母的罪名将他和他的妻子发配边疆,至于他的那两个孩子,因为年龄还不算大,所以便改名换姓,交由其他的家庭抚养,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父母。”
齐衡在一旁淡淡开口,全然不顾那人脸上的绝望。
这个处理方式,凤朝歌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的。作恶的终究是父母,二嬷现在如果还在,估计也不希望她的两个孙儿受伤。
况且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孩子,以后指不定会长成什么样的祸害。这么做,说不定也是提前为民解忧了。
她走出院子,长舒了一口气,只是觉得心头依然沉沉压抑着,难以纾解。
自从二嬷去世以后,一个问题就始终困扰着她。
她这辈子改变了自己以后的进程,会不会冥冥之中,也改变了其他人的命运呢?
就像二嬷,她明明记得,上辈子的二嬷儿孙满堂,还有一个极其孝顺的儿子。她那个时候可没有遇到重病垂危的二嬷,更没有听说她被自己的儿子赶了出去,流落在外。
或许,是她无意之中改变了某些事情,才会导致这一连串的变故。
还有齐衡,她现在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治疗方案。这样按部就班治疗下去,她起码有八成的把握能够让齐衡的寒毒痊愈。
那么痊愈之后呢?
她这辈子不会再帮陆子俊谋取天下,这也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再和齐衡为敌。那上一世齐衡被她毒死的结局,这一世肯定不会再重新上演。
“在想什么?”
齐衡见她皱着眉头,忍不住走到她身边来轻声询问。
哪怕她没有说,他也能够感受得到,她此时的心情不是很好。而且,并非只是因为刚刚见了二嬷儿子的缘故。
“我在想,我之前明明派人去打听过二嬷的状况,那些人说,二嬷明明过得很好,可怎么会这样?”
她仍旧垂着头,微微皱着的眉头让人疼惜。
“说不定,”齐衡轻声安慰道,“只是底下的奴才们没有说实话罢了。”
又或者,她当时去查探的时候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派去的人很大可能被收买了,才会故意在她面前隐瞒下二嬷的惨状,只捡些好听的说给她听
“那殿下觉得,我同陆子俊和离之后做出的许多事情,有错漏的吗?”
她无助地看向齐衡,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般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