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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不忍2

    霎时间,殿内变得异常安静,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听的格外清晰。

    窗外蹲在树上鸣叫的知了也变得让人倍感烦躁。

    秦皇后适才那番话让陈玲原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变得异常激动;“秦落梅,我不过没有你那样的家世不像你那般会伪装,故此我才输给了你。若当年你没有入宫,不管我有没有生下儿子皇后之位都是我的。当年郭皇后去了后官家准备立新后,官家希望我为继后的,可我不及你出身好,若官家要立我为后朝臣们自然会反对。你秦落梅出身世家,有才德自然是朝臣们心中最佳皇后人选。官家在立你为后的诏书下来后曾与我许诺,日后必会补偿。秦落梅,我承认我输给你了,我的家世若能与你比肩,我若能有你那般会笼络人心你觉得大宋皇后还会是你的吗?”

    陈玲嘴上说输了,然而她的脸上却写满了不甘心不服气。

    秦皇后无奈的朝陈玲叹了口气;“你纵然有不俗的家世你也不是皇后的最佳人选。你引以为傲的不过是你这张绝世无双的脸罢了,可美人迟暮,红颜易老。官家需要的是个貌美风情的妃子,但大宋需要的是个沉稳,持重,有德行胸怀,懂规矩的皇后,官家亦是需要一个能替他把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让他无需为后宫事烦忧的皇后。你陈玲除了会打扮自己,取悦官家,争风吃醋外你还会作甚?身为一个称职的后妃最该克己复礼,你陈玲却恃宠而骄,你应该没有忘记你曾像官家提出借我中宫的銮驾出宫,你身为贵妃都敢僭越,若你身为皇后又当如何?你更不会忘记曾仗着自己的宠爱和在后宫的地位求官家许你叔父陈尧希一个宣徽使之职,为此官家在朝臣面前颜面尽失。你身为贵妃姑且如此为母家谋求,那你若当了皇后岂不是你们陈氏满门都是勋贵了?”

    “秦落梅,我承认当初我要借用你的銮驾是僭越,我不过是要试探一下自己在官家心中的分量罢了,至于我为我叔父谋求宣徽使之职,敢问皇后娘娘难道不曾为自己母家谋算过吗?令尊被封秦国公,令兄被封侯,可都比宣徽使的分量更重啊!我陈玲想要至少是光明正大的,不像你秦落梅这般人前清高,人后手段。”陈玲一脸愤愤道。

    “我父兄被封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我秦落梅的父兄,更是因为他们为大宋立下的功勋。我祖父追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替太祖皇帝打天下定天下,更是追随太宗皇帝征契丹。我父亲曾追随先皇征契丹。我兄长也曾为政一方,造福百姓,更曾为官家举荐过干国良才。父兄先后被封爵我一直忐忑不安,如坐针毡,自我入主中宫秦府上下都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管是我秦落梅还是秦家都无愧于心,无愧于官家,更无愧于大宋。”秦皇后凛然道。

    陈玲在听完秦皇后这番慷慨陈词后禁不住轻笑出声来,片刻后她的容色变得异常凝重;“秦落梅,胜者为王败者贼,我陈玲这辈子叔给你我心服口服。我知道我对不起官家,更对不起我的女儿迎春。我不敢奢求官家宽恕,更不敢奢求官家给迎春一个公主的名分,我只求官家在我死后能差人看顾好迎春的坟冢。”

    提起自己此生无法相认的女儿时陈玲已泪如雨下。

    望着陈玲的眼泪秦皇后的心情甚是复杂;“迎春那孩子是你今生今世最愧疚之人,我知道那孩子爱慕寿王,一心想要嫁给她的寿王表哥。倘若寿王真的成大业我猜的不错你必会让他追封迎春一个皇后。我相信官家会对那个跟自己曾近在咫尺却不曾相认的女儿有个好的安排,你就放心吧。“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陈玲起身给秦皇后行了大礼,这一刻她的跪拜叩首都是实心实意,充满敬意的。

    旋即,秦皇后怀着甚是复杂的心情离开。

    此刻,夕阳已经染红了半天天,富丽堂皇的章华宫被披上了一层柔美妩媚的外衣,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亦是变得分外妖娆。

    站在章华宫门口秦皇后仿佛看到了昔日陈贵妃那张艳若桃李,明媚无双的脸。

    最绝美的人配这样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是相得益彰的。

    秦皇后前脚离开章华宫,路安吉就带着东西过来了,他是奉命送陈玲上路的。

    毒酒,匕首,三尺白绫任其选择。

    陈玲选择了匕首。

    她要亲自送自己上路。

    陈玲命宫女帮自己准备温水沐浴,她亲自往水里洒了很多花瓣,那些干瘪的花瓣在温水的浸泡下慢慢变得生机勃勃,重新绽放。

    旋即,陈玲就坐在了盛满花瓣的浴盆里头。

    虽然年过四十,可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莹润如玉,吹弹可破,那身段更是纤细如少女,那垂在浴盆之外的满头青丝宛如乌木,又似流云。

    陈玲缓缓拿起放在一旁的那把匕首,在把自己彻底洗干净后她亲自用那把匕首割破了纤纤皓腕之上的脉门,顷刻间鲜血喷涌而出,接着澄清的水就被鲜血然红了。

    路安吉是得亲眼看到陈玲上路才能回去交差的,再选了匕首后陈玲提出我要沐浴更衣,我要收拾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上路。

    再来章华宫之前今上曾嘱咐过路安吉,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就许了。

    那沐浴更衣后再上路自然是个不过分的要求,路安吉没有理由不许?

    侍奉今上数年,路安吉自然是了解主子脾气秉性的,纵然官家下旨赐死陈玲,可他终究还是不忍的,因为这份不忍才给了她三种死法供选择,因为不忍故此才叮嘱老行刑的路安吉只要她提出的要求不过分就许了。

    差不多小半个时辰过去了里头还没有动静,路安吉估摸着这会子陈玲该沐浴更衣毕了,有些等的不耐烦的他忙差小宫女进去瞧瞧。

    小宫女进去不一会儿路安吉就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声,他不敢怠慢赶忙去到里头。

    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满浴缸的血水还有置身于血水之中的人,那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零零星星,也全都染成了红色。

    陈玲选择坐在浴盆里头结束自己的生命,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血从身体里一点一点的冒出来,然后于那水那花瓣相互交织在一起,鲜血流尽时亦是她彻底枯萎时。

    红绡香断,尘俗缘尽。

    此生爱恨,终已成空。

    路安吉在确定人已没了气息忙不迭让小宫女小太监把陈玲的尸身给浴盆里头捞出来,然后用一床锦被给包裹起来。

    随后路安吉就匆忙回到御前交差。

    “官家,陈娘子已经去了。”路安吉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今上沉吟了良久才开口道;“把人装殓起来寻个妥帖的地方藏了吧,她生前最爱美了,准备一些漂亮衣物和首饰给她陪葬。”

    虽然自己亲自下旨赐陈玲死罪,不许她入藏皇家陵寝,可终究今上还是念及昔日的情分给了陈玲一个罪人不配享有的体面。

    今上恐旁人办不好差,故此命路安吉亲自安葬陈玲。

    路安吉按照今上的吩咐从章华宫陈玲昔日穿戴里找出了几件顶好的衣裳首饰随葬。

    陈玲被刺死,赵元亨被废为庶人圈禁起来,陈天雄被斩杀,陈家其余该充军的充军,该没入官奴的没入官奴。

    至于赵元亨那些幕僚们也都被充军发配了,力挺赵元亨为储的朝臣居高位者也纷纷被贬出朝廷,一切也就慢慢的告一段落。

    天也从夏末到了初秋。

    福宁殿前的梧桐飘下第一片微微泛黄的叶子,预示着秋的到来。

    正所谓花气袭人知昼暖,梧叶随风觉秋凉。

    三司使蔡荣已经被贬黜,三司副使江浩虽未被贬黜出开封,但也被降职留用,如此来三司两个重要的位置就空了下来。

    早朝时今上于几位中书们一起讨论由谁来执掌三司。

    作为官家的钱袋子三司那是至关重要的, 三司使自是得才德兼备,而且还得有资历。

    几位重臣们就此意见不统一,今上在仔细权衡后决定任命如今在工部任职的林嘉禾为户部侍郎,原先的户部侍郎黄先知为三司副使,至于三司使则有工部尚书路泽群来担任,接替路泽群工部尚书之职的是工部侍郎许浩峰。

    这可就微妙了,林嘉禾跟许浩峰那可都是今上的连襟。

    今上明显是在任人唯亲。

    虽然这二人是今上的连襟,可他们二人都有资历,许浩峰在地方任职十年政绩斐然,在工部侍郎位置上也坐了即将满两年,曾拿出了几个兴修水利的好主张来。

    林嘉禾在为母丁忧之前就曾在户部侍郎任上坐过,自去岁丁忧期满回朝任职亦是可圈可点,虽期间因为其弟林嘉兴于西夏人来往受牵连,经过查证他无过错,更是早已于林嘉兴撇清关系。

    这次平定寿王叛乱宁王赵元佑那可是首当其冲立下头功的,他已经贵为宁王了还能如何封赏,那那把宁王的岳父老泰山古官升一级又有何不妥呢?

    林嘉禾自入仕至今一直都口碑甚好。

    得知父亲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后妙音甚喜;“三哥,父亲这次能得到提拔想来与你在平叛中立功不无关系。”

    赵元佑淡淡一笑;“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完全如此,不管是资历能力岳父大人担任户部侍郎都合情合理。不光岳父大人被提拔了,许大人也被提拔了,原工部尚书路泽群被提拔为三司使,接替他工部尚书之位的便是许浩峰。”

    虽然同许夫人的关系不大好,但得知大姨夫许浩峰升任工部尚书妙音亦是欢喜的;“如此看来我得准备贺礼去许家道贺了。”

    赵元佑微微颔首;“那是自然,三日后我休浴,我陪你回林府向岳父大人道贺。”

    妙音道;“我看你书房新得的那方端砚甚好,不知三哥舍不舍得把它送给爹爹当贺礼呢?”

    “慢说一块端砚就是十块我也舍得啊!”赵元佑慷慨道。

    很快秦皇后就知晓了自己的两位姐夫相继得到提拔,她替二人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不安。

    陪着今上用罢了晚膳秦皇后就主动提起了许浩峰和林嘉禾升迁之事来;“官家,妾知道您任命许林二位姐夫并非是徇私,他们——”

    不等秦皇后把话说完就被今上给打断了;“朕知道卿卿之担心顾虑,卿卿放心,他们二人得到提拔虽是朕最终决定的,但也是几位宰职举荐的,他们意见不统一,朕是根据他们的意见分歧来了个折中之法。若他们觉得许浩峰和林嘉禾不妥,资历能力不足以胜任朕授予的官职,那帮老家伙早就跟朕吹胡子瞪眼了,文相公是个温和的,可韩参政跟富枢密可不是好惹的,卿卿墨要忘记这二人年轻时候羽翼未丰就敢弹劾当时的权相,跟朕的拿出的意见唱反调也是常有的。”

    如此秦皇后也就不再就两位姐夫升迁之事多言。

    她很清楚经了那件事后今上越发的敏感了,因此她侍奉在侧自然就比从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虽早已搬回福宁殿住,但今上还是不敢独自呆着,不曾令妃嫔来侍寝,就只要秦皇后陪着。

    “官家,若您总要妾陪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后宫当雨露均沾。您已经很久没有招宸妃和淑妃侍寝了。”秦皇后委婉道。

    她自然希望能夜夜守在福宁殿,可她身为皇后自然不能如此,她有私心,但不能让旁人看到自己的私心。

    今上微微沉吟后道;“你再陪朕一晚,待明晚让淑妃过来陪朕。至于宸妃,以后再说吧。”

    宸妃母子那晚表现出的懦弱慌乱今上是不可能忘却的,虽然淑妃也表现的不尽人意,但至少比宸妃母子要好,最要紧的是这些日子都是淑妃在帮自己调养身体,他还是需要淑妃的。

    转眼到了次日,今上照旧临朝听政。

    散朝后今上正准备用膳路安吉过来禀报说长公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