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十年了,这是宸妃第一次在陈玲面前这般得意过。
她原本就不受宠,唯一能胜过陈玲的地方就是她侍奉今上比她早,可又如何呢?
宸妃从入宫至今侍寝的次数亦是不及陈玲美人迟暮宠眷不如从前时一年侍寝的次数多。
她唯一能跟陈玲抗衡的就是自己生了皇长子,可偏偏端王又是个不成器的。
当今上温柔的请她劝说端王主动辞让储君之位时宸妃真的绝望了,之后今上在朝堂上像列位臣工表示出要立寿王为储,宸妃的心真的跌到了谷底。
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那个宠冠后宫的陈贵妃即将做土,她刘宸妃纵然无法取代贵妃在今上心中的昔日的地位,不能在后宫横着走,可她的儿子端王真的安全了,少了寿王这块厉害的绊脚石,那她的端王就能顺顺当当的坐上那个位置,日后便是大宋之主,自己作为天子之母纵然活着时不能被尊为皇太后,可死了自己就能被儿孙追封为太后。
宸妃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她以为自己这般会刺激到陈玲,然而她错了。
等待着上路的陈玲这一刻显得异常平静,就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自己仍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在后宫高傲了大半辈子的陈玲明知自己的归路她仍然不愿放下身段,丢掉骄傲,特别是在被她一开始就踩在脚下的刘宸妃面前;“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这般得意,我和寿王倒了你的儿子也坐不上那个位置。你以为官家不肯立端王为储执意要立寿王完全是因为他对我们母子的那份私爱吗?你未免把官家想的太简单,太儿女情长了些。官家是对我们母子更加偏爱一些,但不意味着他会因此在立储上就会偏袒我们母子。官家先是大宋的官家,天下百姓的君父然后才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官家在立储上偏向寿王是因为端王太蠢,官家怎能把老祖宗留下的江山留给一个蠢才呢?”
陈玲的这番话到了宸妃耳朵里刺激可想而知,她扬起手恨不得要打陈玲几个巴掌,然而到了这步田地她犯不着因此而丢了自己宸妃娘娘的身份;“就算我儿不及寿王聪慧,可我儿是官家的亲儿子,寿王再优秀又如何他就是个冒牌货。陈玲,你自认为自己很聪明,然而却做了一件最最愚蠢之事, 是你当日的愚蠢才把自己害到这步田地。我是不及你得宠,但我肚子争气我能生出儿子来,你再得宠又如何好不容易怀上竟然是个丫头片子,你若是乖乖任命的话以官家对你的宠爱,你就算不再生养,你依旧能坐上贵妃的位置,然而你偏偏自作聪明,自寻死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害死可你却没法光明正大的为她哭一哭,为她上柱香是不是很痛苦啊?自陈迎春死后的这几年你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吧。你得宠的那些年是风光无限,可却不能跟自己辛苦生下的女儿相认定是很痛苦吧,这半辈子看似你一直在赢,其实你从把自己的女儿换成皇子的那一刻就开始输,一步步到了今日输的一败涂地。对了你死了连被埋葬妃陵的资格都没有,就跟犯了错的宫女那般尸体草草的收拾了丢弃宫外头就罢了。国书史册之上都无你陈玲只言片语。只有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知道后宫曾经出过一个风华绝代的陈贵妃,再过个几十年就再也无人记得官家身边曾有个陈贵妃了。你的养女周美人好歹为官家生养了子女,她是有资格进入史册的,没想到你竟然连自己的养女都不如。”
说到最后宸妃难掩心中得意,禁不住笑出声来。
“等你的儿子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你再笑也不迟。即便没有了寿王,你的儿子也坐不上那个位置,不信就走着瞧。我会在另一边看着你如何一败再败的。”陈玲一脸鄙视的看着宸妃,哪怕自己已然一败涂地了,但在陈玲心中宸妃依旧不配与自己较量。
宸妃过来就是要羞辱陈玲一番好出这口憋屈多年的恶气,没想到自己却反而更不痛快了。
临走时宸妃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狠狠的在陈玲脸上甩了几个巴掌,看到陈玲那张未施粉黛依旧比自己年轻的脸上多了几个巴掌印,她的嘴角鼻孔开始往外冒血宸妃觉得痛快极了。
昔日多热闹的章华宫,如今却是冷冷清清,早开的紫薇花如今都显得黯然失色,无往日的艳丽卓然。
宸妃扶着青黛的手缓步走出章华宫。
除了皇后居住的中宫及太后所居的宫殿外整个后宫唯有章华宫最是富丽堂皇,唯有最得宠的妃嫔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太后刘娥当年还是德妃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她从德妃荣升皇后,这里就空了。
先皇妃嫔众多,然而唯有刘娥是他心头挚爱。
当年宸妃刚入宫时就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住到了章华宫里,待后宫妃嫔多起来她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当今皇后秦落梅以贵妃身份入宫后就住在这里,待她入主中宫这里马上有了新主人,那就是陈玲,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里的主人不曾更换过。
这里一直都是宸妃渴望而不可及之处。
这里马上就要没有主人了,宸妃不知道是否马上会再添一位主人进来,若是可能,那她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今生今世成不了官家的宠妃,能入主唯有宠妃才可居住的章华宫也是好的。
打算好好的看看这章华宫,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不远被宸妃放过。
终于走出章华宫宸妃看到了停在宫外皇后的銮驾。
看来秦皇后是早就过来了,她知晓自己在里头同陈玲作别,故此才没有马上进去。
銮驾上并无秦皇后,许是去了别处。
宸妃稍微迟疑了会儿便坐上自己的步辇离开了章华宫。
待宸妃离开秦皇后才从他出出来,适才宸妃脸上那掩不住的得意她是有看到的,哪怕隔的老远她都能感受到宸妃那掩藏不住的喜悦和得意,仿佛她真的已经笑到了最后。
秦皇后禁不住想起遇险时宸妃母子表现出来的懦弱和慌乱,她在心头不止一次的冷笑,经此一事她更能理解今上为何明知立寿王会引起朝中大部分人的反对,还要坚持己见,看似是对寿王的偏爱所至,实则不然,端王的确配不上大宋储君。
秦皇后让阑珊和红药在外头候着,她打算单独入内见陈玲。
此刻陈玲正依窗而坐,头缓缓低垂,似在思量着什么。
许是太专注或者秦皇后的脚步声太轻了,故此陈玲始终不知自己面前站了人。
是秦皇后把沉默打破的。
陈玲缓缓把头抬起迎上了秦皇后投过来的目光。
秦皇后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和煦,亲和,这个时候她不该像刘宸妃那般得意,不善才对嘛,不过也对,她毕竟不是宸妃那般的蠢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秦落梅还在装,她不就是靠着这副伪装赢得了官家的爱重,后宫妃嫔的尊敬,朝中大臣的赞颂,天下百姓的敬仰嘛。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过来送我一程,陈玲真是荣幸之至!”到了这个时候陈玲仍然不改她爱阴阳怪气说话的毛病。
秦皇后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陈玲对面;“我是该来送你一程,好歹咱们一同侍奉官家二十多年,也明争暗斗了二十多年,你我既是共侍一夫的异姓姐妹,又是最厉害的对手,于情于理我都要过来送送你。”
陈玲爽声一笑;“皇后娘娘果然大气,如今我一败涂地了,娘娘是否也该彻底松口气了?”
秦皇后淡淡道;“你虽然是后宫妃嫔里头我最忌惮之人,然而我从没有想过要你死,我希望咱们都好好的陪着官家,陪着官家白头到老。”
秦皇后的话音还未落陈玲再次笑起来,接着她伸出自己的一根手指指了指秦皇后;“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皇后娘娘难道还不愿意把自己那张伪善的面具撕下来吗?你明明巴不得我死却还说希望我与你陪着官家到老,你为何就不能实事求是一些呢?”
“是啊都到这步田地了,我没有理由与你说谎,我是忌惮你,可我从不希望你死,哪怕希望你死也非这种方式。当年的真相还有你们母子的作乱对官家打击之深你可知晓?陈玲,你在我心理一直是个聪明人,可为何当年却犯下那般愚蠢的错误,偷梁换柱,颠覆皇族血统此等罪责不亚于谋反作乱,若你们母子没有谋反作乱,以官家的仁厚这件事自然尽量大事化小,是你一错再错害了自己害了陈家,更害了你自己的亲生骨肉和你亲手养大的寿王。”越说秦皇后的情绪越激动,想到那晚的危机她禁不住背后生寒,她恨不得亲手把面前的陈玲给生吞活剥了,可冷静想来又觉得她是如此的可怜,不得得自己对她多动一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