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一分钟规避之后，林强拉起操作杆，将机甲稳在百米高空，智能中枢正在扫描对方的踪迹。一顿疯**作之后，林强觉得自己像是被撕成了几十块，意识模糊。
身在驾驶舱的自己尚且如此，在机甲外壳上的那个女人一定更不好受。不对！她不可能还在机甲上，一定早已被甩下去了！
冷风从破碎的视窗里钻进来，令他清醒了一点。如果敌人还在机甲上，如果她还能活下来，他会马上去机甲学院报告，说他们的教材有问题！
雷达显示视野内没有人类的热感反应，林强松了口气，决定下去寻找尸体……
耳旁突然有人说话，“还不够快。”
是那个女人！
林强脸色大变！几乎同一时间，‘追击者’急速升空！去高空，一千米，三千米，去高空杀死她！
可他的动作还是慢了。赵桐一拳打碎了机甲左腿动力的弱侧装甲，‘追击者’猛地一震。赵桐一拳跟着又一拳，打坏了‘追击者’的特制狙击枪，打坏了它的雷达，打坏了它的动力系统，打坏了它的自动跟踪弹……‘追击者’身上响起一声又一声爆炸，燃起了一处又一处火光！
‘追击者’输了！
摇摇晃晃升至千米高空的机甲迅速下坠！
雷达突然开始报警，不是因为赵桐的进攻，而是远处居然出现了电磁目标！
林强大叫：“机器人来了！”
林强竭力阻止机甲的下坠，手忙脚乱！机甲起初像一颗陨石直挺挺地砸向地面，待赵桐收手之后，‘追击者’终于控制住身体，缓缓下降。
刚才的一瞬间，林强已经无限接近死亡，甚至闻到了它的味道！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呀！他想起了被自己误杀的那个黑袍女人，那是自己第一次杀错人，从那以后，自己变得凶狠无情，视生命如草芥。
人一旦打破了某个枷锁，就变得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若是不小心在一副完美的画作上滴了一滴墨水，自己选择滴上更多的墨水，这样一来，就能假装看不见破坏画作的第一滴墨水了。
只是后来，墨水太多，画就看不见了。
林强浑身虚脱了一般剧烈的喘息！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赵桐走近机甲。
“来了很多机器人……”
赵桐点点头，“然后？”
“我是军人……别让我死在人类手里。”
赵桐缓缓点头，“没有别的要说的？”
林强惨笑道：“对不起。她死的时候很快……没有痛苦……希望我死的时候也一样……我能拖它们一会儿，你怎么还不走？”
赵桐摇头，“来不及了，南面也有。”
林强一怔，苦笑道：“用我的机甲走？”
赵桐再次摇头，这架机甲受到重创，跑不了多远。
其实，当自己跳入江中寻找王聪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逃跑了。机器人在那时就已经设置好了包围圈了。
地平线两端分别出现了几个小黑点，战斗机器人正在迅速接近。个人智能助手提示赵桐，‘青鸟’在二十公里外，很快就将抵达战场。如果选择向南突围，她存活下来的几率将会提高二十个百分点。赵桐暗暗松了口气，‘青鸟’终于来了！
背后的追击者吐出火焰，直扑远方的额小黑点。赵桐拎起‘追击者’递来的重型步枪，向迎面而来的机器人射击，同时紧贴春柳江，不断的向南面奔跑！
从没想过，自己刚才还要摧毁的机甲，竟然会变成并肩作战的队友。只是追击者受损严重，在林强的控制下，毫无逃生的希望，而赵桐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逃走！
对面的近战机器人正在逼近，十秒钟后将会和赵桐交手。赵桐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大。此时，个人助手终于报告，“‘青鸟’已经进入最佳战斗距离。”
赵桐抽出战刀，“定点清除远程机器人，准备带我走。”
一秒钟后，尖锐的破空声出现在头顶。
不对，怎么会这么快？
授权攻击之后，‘青鸟’的高爆弹至少需要三秒钟才能到这儿……而且这个声音很古怪，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赵桐毫不犹豫向一旁的春柳江冲去！但她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没等冲进水中，高爆弹已经在她身旁爆炸，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她掀飞！
她在空中用尽了电磁枪的能量，击向天空某处，随后借着反震之力，飞快地掉下地面！
在更多的高爆弹爆炸声中，她如同一只红色的不死鸟，浑身血污冲到了‘追击者’身旁！
随后，更多的炮弹砸过来，将赵桐坠落的地点附近犁了一遍。春柳江不断翻滚，仿佛水龙作妖，吞噬一切！
爆炸声停下时，所有的机器人都已消失。‘追击者’变成了一团火球，荒原上火星飞舞，处处是焦黑的弹坑。若是从天空往下看，像是一个巨人躺在地上哭泣。
‘青鸟’悄然出现在江边，反复探测之后，它确认附近十公里范围内已经没有人类生命的痕迹，这才迅速升空，以巡航速度向南疾行。三个小时之后，它跨过秦山，用遗留区的网络向AI事务局发送了一段信息。
“我已经启动了零号措施。”
随后，‘青鸟’开启智能对话模式，出现在对话另一头的是不明AI管理处的王处长和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处长尤为阴沉。
她慢吞吞的说：“确认赵桐已经死了？”
艾瑞尔冷冷地说：“是的。她受到了机器人的攻击，又受到我的袭击，活下来的概率不超过千分之一。准确的说，就是死了。”
处长大怒道：“你判定她正在进化的证据并不充分，仅仅因为她的战斗值不断攀升，还不足以断定她的‘进化’不可逆。我已经告诉了你继续观察！为什么还要启动零号措施？！”
“她知道了李青崖女士死亡的原因，而且开始了调查。我必须启动备用措施杀了她。”
处长浑身一震，“她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观察者。观察者告诉她这件事情，包括在天成故意放走她，都是为了让她认清自己就是‘进化’成员的身份，以及，让她开始调查李青崖女士的死因，促使她与你们为敌。她是观察者扔给你们的大麻烦！”
艾瑞尔眼神清澈，哪里有半点因为运算能力不够而慵懒的样子，“毫无疑问，各位，你们试图包容并改变她的努力失败了。李青崖女士和‘进化’给她的烙印太深，她不可能为你们所用。”
处长摇了摇头，“既然观察者要放走她，为什么还有机器人攻击她？”
“这些机器人接到的无差别攻击命令。赵桐是‘进化’的重要一员，你们培养了她，但也早已决定一旦她触及到特殊情况就马上清除她，而我根据你们设定的程序，激活并完成了这项工作。请问，各位还有疑问吗？”
处长颓然低头，那个沉默的中年人微微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通话就此结束。
赵桐当然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寻找的‘进化’组织成员，就是她自己！
她的强大，正是因为体内‘进化’的觉醒，只是……她为何是‘进化’的一员？这其中又有什么内情呢？和李青崖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便只有处长和神秘的中年人知道了！
一晃数天就过去了，明天，就是西大洋联邦成立五十周年纪念日。
从今晚十二点开始，大规模的庆典将在联邦各地举行。作为联邦的行政中心，东方市更是有一整天不间断的庆典活动。
这么重要的时刻当然不能出丁点儿差错。警戒部队如临大敌，警局，AI事务局，军队，全都行动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将东方市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点儿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东方市的各路英雄好汉也都非常识相地选择了低调行事。宁可什么都不做，也绝对不能招惹神经兮兮的警戒人员！
谁都不想被警戒部队揪出来当鸡杀。
从半个月前开始，永远喧闹的‘垃圾场’便逐渐安静了下来。顾客少了，机甲少了，学徒也少了，剩下的人也都一夜之间转了性，说话细声细气，像是生怕惊着躲在暗处的蚊子。既然生意惨淡，有几家索性直接关了门。
‘小尚氏’的尚老板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没有了来来往往喧闹的大伙儿，自己在店门口的躺椅上看色情直播都变得无趣了。
怎么办？去哪儿找点事情做呢？
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楼下的维修间来了一台新的破机甲，据说是从偏远的农业区山沟沟里挖出来的。机甲很高大，破破烂烂，全身上下没一个部分是协调的，仿佛手指轻轻一戳就会散架。大伙儿觉得这是一架战争时期被击落的机甲，和目前的制式机甲风格迥异。
闲着也是闲着，老尚决定去看看热闹。
可是维修间一点儿也不热闹。
老尚推开大门的时候，气得吹胡子瞪眼。因为四五个维修师和学徒全都在睡觉，一个干活儿的都没有！偷懒就偷懒吧，用得着这么整整齐齐全躺下睡觉吗？连一个放风的都不留，这么看不起我这个老板？
看来是因为最近的生意清闲，大家都缺乏敲打！
所以老尚决定好好打一打。踢了踢最近的机修师，老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启狂骂模式，把这帮偷懒的孙子骂得连他妈都不认识。可机修师一动不动，没等老尚明白过来，门突然关上了！
老尚这才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对，可已经晚啦！紧闭的维修间，原本亮着的无尘灯突然暗了一半，光影变幻中，门旁的角落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从黑暗中缓缓钻出来，露出面容，竟是王聪！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老板，好久不见。”
老尚怔了好久。有些人一旦消失，你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真到了再见的时候，你却会觉得，还是不要再见为好！
“竟然是你！怎么是你！”他气恼地在维修台旁坐下，“臭小子，你他妈怎么回来了？”
他不是傻子，警方和AI事务局调查过他，他也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如今王聪回来，却没见到老魏，事情恐怕就不妙了。
王聪扯扯嘴，“我怎么就不能回来？怕被他们几个发现，只好都敲晕了，不好意思呀。”
那张能量控制卡，当初是黎芮借老尚的手带给他的。王聪在‘小尚氏’的这几年，也是黎芮和老魏安排好的。老尚和他俩肯定关系匪浅。所以一旦决定了回东方市，王聪选择的第一个落脚点就是这儿。事实上，他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老尚郁闷的扶着额头，“小子，你怎么回来了？你知不知道联邦的通缉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当然知道，要不我干嘛藏着掖着？”
老尚一时语塞，“那你还来找我！坑我吗？知不知道警察和AI事务局的特工都在盯着我？我让你去光州你不去！老魏把你带走了，你他妈居然还敢回来！你有病啊！”
老尚骂得难听，王聪心中却有了暖意。一个人只会对在意的人说这些话，才会如此气恼。
不知不觉，老尚在他心里竟也亲近了几分，而这家伙却还在气呼呼的破口大骂，“臭小子，我限你在五分钟之内滚蛋，要不然，老子亲自把你押去警局，下半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在大牢里待着吧！一了百了！”
王聪觉得有些好笑，越是这么说话的人，越是不会这么做。他鞠了一躬，“谢谢老板。”
老尚撇撇嘴，“你总不会是为了说声谢谢才回来的吧？那我可真得谢谢你了！”
王聪摇头，“能量控制卡毁了，天成炸了，老魏死了，赵桐死了，黎芮也死了。我不回这儿，还能去哪儿？”
老尚微微一怔，沉默了片刻。无尘灯忽明忽暗闪烁，老尚的脸色也随之变化，只听他愤愤的说：“这破灯管！白痴！滚蛋！死了就死了吧！你他妈爱去哪儿去哪儿，总之别待在我这儿！”
王聪摇了摇头，“我知道杀死她们的凶手是谁，我得给她们报仇，但我需要你帮忙。这个维修间能不能暂时留给我用？我只用设备和网络，其他的都不碰。”
老尚眉毛轻挑，冷笑道：“帮忙？找死呀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是联邦的中心！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五十周年庆典！现在的东方市，街面上全是警察和特勤，所有人都得夹着尾巴！”
“你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还想报仇…….有病吧你？！我敢说，只要你走出‘垃圾场’，不出一个小时，就会被人塞进局子里！哦，不对！你是重犯，会被直接送去西郊重型监狱！”
他坐起来，一把抓住王聪，“小子，不管你听不听得明白，既然你不肯滚蛋，那我就只能打晕你，然后把你套在麻袋里运出城！报仇？嘿嘿，那是‘垃圾场’的小学徒才说的狠话，你他妈不是学徒，是机修师！你的长辈都死绝了，所以你能不能有点儿成年人的样子？别给我找麻烦！”
王聪撇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摇了摇头，“老板，我知道给你添了麻烦，也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除了你，我没其他地方可去。所以我刚才说的不是请求，是结果。别动手，你打不过我的。”
老尚嘿嘿一乐，“小子，居然敢小瞧我！真当我只会看色情视频吗？”
老尚倒是没有自吹自擂。他的战斗值约为5，足够在‘垃圾场’的打架斗殴历史中成为活下来吹嘘的那一方。所以，此刻的他灵活移动他的巨大身躯，准备绕到王聪侧面，一掌拍晕这小子。可王聪却突然消失了！
老尚心中一惊，突然觉得浑身一轻！原来自己已经被王聪双手托起，轻轻放回椅子上！
王聪轻描淡写，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做，“老板，别再试了。被拳头打中的滋味不好受。”
老尚愣了半晌，“你才走了多久？不到两个月吧？怎么这么能打了？妈的，以前在我这儿的时候，每次跟对门干架，你怎么不出手？看不起我是不是？！”
王聪有些尴尬，“老板，别激动，现在对门不是关张了嘛。要不然，我现在就去揍他们一顿！”
老尚冷哼一声，盯了他好一阵子，这才慢吞吞地说：“我去给你找一条黑船出海，其它的我一概不管。别想着报仇，打赢我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你报不了仇的。”
王聪心中一动，“老板，你知道很多事情的，对不对？”
老尚摇头，“我只知道黎芮比你强大很多。但她死了，悄无声息就死了。安全城里卧虎藏龙，我们都是小角色呀，被人踩在脚底的小角色！”
老尚带走了四名被敲晕的维修师和学徒，善后的事情他来处理。在找到船之前，王聪得老老实实待在这间维修间等消息。
他走之后，破破烂烂的黑色机甲从维修间角落那个巨大的垃圾堆里钻出来，缓缓进入灯光范围，“看来你不会从他这儿得到什么帮助了。”
王聪笑了笑，“他让我留在这儿，没有告发我，已经是最大的帮助了。你不也在用他提供的网络接口吗？”
机甲坐在地上，懒洋洋地说：“你确信他可信？”
“这个与你无关。掌控者，你说过要帮我的忙，现在正是时候。”
离开春柳江后，当天晚上，‘破坏之王’就进入了遗留区。王聪匿名和‘小尚氏’谈了一笔生意。然后他找了个运输公司，说是自己挖到了一台破烂的老式机甲，卖给了东方市的‘小尚氏’机甲维修店，请运输公司送货。
运输公司直接用运输船将机甲送来这儿。王聪则偷偷爬上了船，藏在船舱底部，躲了一个星期，终于跟着到了东方安全城北部的港口。
一番折腾下来，联邦五十周年大庆典即将开始，所有出入口安检极其严格。王聪只得偷偷下船步行，昼伏夜出，花了两个晚上才摸到了‘垃圾场’。一路上，全靠掌控者入侵各种监控系统，帮他掩盖行迹，要不然他这会儿早已经被警戒部队塞进了大牢！
掌控者得意洋洋，看，要不是我，别说报仇了，你连动都动不了！
“不过，我阅读了你们这个全球网络上的信息。坦白说，信息太少了，我觉得你找不到那个什么‘真实的人类’的凶手。”
王聪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还真是谦虚。我一直以为，只要你出手，做什么事情都是百分之百成功呢！”
“在人类社会，谦虚是一种美德。何况，这座城市里的电磁探测无处不在，千米空中还人为制造了一个小型的电磁风暴层，任何机甲和机器人都没法在这儿大动干戈，要不然你们怎么好意思自称安全城？”
“所以，你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找到那个真凶？”
黑色机甲晃了晃机械脑袋，“不仅需要时间，还需要帮手。比你厉害的帮手。”
王聪沉默片刻，“掌控者，你来东方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来这儿不是为了我的母亲，更不是为了帮她报仇。你是人工智能，不是人类。你没有情感。”
“哈哈哈，王聪，这么说话真令人伤心呀。我当然要帮你，只是也得你帮我才行。”掌控者的声音狡猾急了，“记不记得你的那张智能交换芯片卡？我需要见见制作这个芯片的人，他是一个好帮手。”
张一楠？
王聪沉默了，掌控者的事情太麻烦了，他不想把张一楠拖下水。
“为什么要见她？”
掌控者哈哈一笑，“小子，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做这张芯片卡？”
王聪一愣，对呀，自己从没想过，张一楠为什么要做这张智能交换芯片卡？不可能是黎芮让她做的……而且她轻而易举地把它给了自己，说明她原本并不在意这张卡……可这不是小玩意儿呀！这可是令掌控者越狱的神器！
王聪已经不是离开东方安全城时那个傻乎乎的小子了，他知道，所有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一个特定的原因！
“你知道……她做这张芯片的原因？”
“当然，她是为了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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