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楠要救掌控者？
怎么可能！
她哪有半点像是知情的样子？！
见王聪将信将疑，掌控者冷笑道：“若不是要救我，她何必做这张芯片？不过，你若说她不知情，倒也有几分可能。因为真正要救我的是那台三型人工智能阿尔法！”
王聪隐隐觉得掌控者没有撒谎，只是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原来，自己和张一楠都是被这些三型人工智能利用的对象啊！
“所以你真正要找的帮手是人工智能实验室的阿尔法先生。不过，你联系不了它的。我听说AI事务局将它锁起来了。”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见到那个叫张一楠的小姑娘，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王聪，我对你没有隐瞒，现在，你该知道我是真的愿意帮你了吧？帮你杀个人，轻而易举！”
王聪沉吟片刻，“不，我想杀的不是一个人！”
躲在那艘运输船黝黑而肮脏的舱底回东方安全城时，王聪曾反复询问自己，回东方市到底该做什么？该怎么做？
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没有高强的格斗技巧，没有强大的机甲，没有人脉资源，什么都没有。而他的对手来自‘真实的人类’，一个连AI事务局都头疼的组织，一个已经渗透进了军事局的庞然大物。
大卫和歌利亚之间的战斗，也没这么悬殊吧？
“我不准备只找那个凶手。”王聪已将脑中所想细细理清楚，“那个凶手，只是一个动手的人。我的敌人是整个‘真实的人类’，是那些想要能量控制卡，那些逼死黎芮的人。他们全都是凶手！”
掌控者微微一怔，“你想把这个组织揪出来？有意思！‘真实的人类’？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恶心。难道回到男耕女织的蛮荒时代，才是人类的真实吗？科技就不是人类的真实吗？好，我来帮你！”
王聪兴奋的站起来，“没错，我要揭穿那些王八蛋！我要去最高委员会，去联邦庆典揭穿他们！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组织都干了些什么坏事！第二军团、军事局、‘真实的人类’！哼，我要把这些事情全捅出来！”
“你会不会太冲动了点？没有证据，谁信？”
“我就是证据！”
‘破坏之王’眨了眨眼，“你这个证据太脆弱了，不够可信。”
王聪大怒，“所以才需要想办法！我可以帮你找到张一楠，但你得先帮我找到‘真实的人类’！”
张一楠就在人工智能实验室，跑不了；‘真实的人类’却不知道藏在什么鬼地方，当然得先找他们！
当晚七点半，老尚开车离开了‘垃圾场’，身旁坐着改头换面的王聪。他换了身黑色的运动服，戴着帽子和眼镜，粘了假胡子，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学者。
街边的所有人都在等待即将到来的庆典，人们的热情早已蠢蠢欲动，难以抑制，这使得车里的气氛愈加沉闷了。王聪忍不住问：“苏阳呢？”
自己在‘小尚氏’唯一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机甲启蒙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毕业啦！这个月10号，我还去观礼，送了个红包，当时你应该还躲在来东方的船舱底下。”老尚意兴阑珊，“人家是各路大企业都要的人才，我的小庙哪放得下这么大一尊菩萨。我问过一次，他好像是准备去‘光荣科技’。”
原来他去了想去的地方，真好。
那里曾经也是自己的梦想呀！只是现在，自己却成了通缉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清这个冤屈！
老尚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你确定要去的地方是那儿？”
王聪摸了摸手腕上的个人助手。这原本是老尚的家当，被他强行要过来，用来和掌控者联系。或者说，此刻控制个人助手的正是掌控者！
那台破破烂烂的机甲‘破坏之王’依旧在‘小尚氏’的仓库里，通过有线线缆与全球网络相连；王聪手中的个人助手也与网络相连。通过网络，机甲里的掌控者和个人助手里的掌控者紧紧联系在一起。
这样一来，虽然‘破坏之王’不能现身，但王聪和掌控者也算是在并肩作战！
王聪要去的地方，是掌控者对最近几天的信息进行分析之后，认为最有可能找到‘真实的人类’与军事局有关的证据的地方。
是一处很有名的湖区。因为它叫静心湖，附近没多远就是军事局新修的总部大楼！
王聪从没来过这片湖区，只知道湖边有很多达官贵人的别院。这里人烟稀少，罕有游客，湖区虽美，却和大部分公民毫无关系。这里是和南山区截然不同的世界。
临近湖区的一个十字路口，王聪挥手示意老尚停下。
“就这儿吧。再往前走，你就不好脱身了。”
“不等你？”
“别，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都不知道呢！”
老尚脸色一僵，你小子是打算死在这儿吗？
他气鼓鼓地问：“你的那台破烂机甲怎么办？”
“不用管它，让它单独待在3号维修间就行。到时候它自然会消失的。”
老尚叹了口气，“虽然你没有背着炸弹过来，但我还是担心……你不会是要去炸了军事局吧？”
王聪笑了，“我像有那么猛吗？”
老尚狠狠瞪了他一眼，“自从当年答应老魏照看你，我就觉得自己做了笔亏本生意。果然，你们捅出了大麻烦，现在，你他妈还在找麻烦！你死了不要紧，老子有家有业，可不能一起被拖下水！”
“放心，不会牵连到你头上的。连你都没想到我会回来，其他人怎么会想到呢？”
老尚摇了摇头，“王聪，我在安全城里生活了四十年，唯一学到的经验就是永远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这世上真正的聪明人太多了，我们算不上什么。”
下车之前，老尚突然叫住王聪，欲言又止。王聪虽说心中感动，嘴上却不饶人，“老板，有话就说。骂我的机会不多了，你可得抓住呀！”
老尚冷哼一声，“老魏在光州有一家店，你知不知道？”
在核区荒原，老魏隐约提过光州有一个他的地盘，“他提过，没具体说。”
老尚大致说了说那家店的位置，然后让王聪记下一个数字，“是一艘船的编码，4218。”
目送王聪消失在路旁的小树林里，老尚没有马上离开。他本想说自己费了老命才搞来一张能将你偷偷送走的船票，别他妈浪费了；本想问一问老魏怎么死的，临死前有没有什么交代；本想说别管什么狗屁通缉令了，活得好好的就行……
可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恨恨地想，让这个不听劝的小子去找死吧，所有的年轻人都得吃了亏才知道痛！
王聪离开公路，沿着草坡下行，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数十米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宽约四、五公里的大湖出现在他面前。湖中心有一座幽暗的小岛，隐约能看见岛上的几盏灯火。据王聪所知，那是一座被树木覆盖的原生态小岛，几乎没有开发过的痕迹。
“掌控者，我是不是得游过去？”
“不，你在岸边等着就行。”
等？等什么？
个人助手里，掌控者的声音慢悠悠的，“这里是军事局的地盘。第二军团的人要在典礼之前回军事局述职，当机动部队的军官和军事局的官员们私下商量这次核区之行的时候，你觉得‘真实的人类’会不会也有人在场？”
王聪重重点头，“有可能……不，一定在场！”
“最近几天，江海、李文胜、曹蕊、曹彬……还有你说过的那个‘林大师’相继来过这儿。我猜，这里就是机动部队军官和军事局的人私下见面的地方。这些人之中，多半有‘真实的人类’成员。”
王聪毫不犹豫，“我得游过去看看。”
“你白痴吗？！岛上至少有二十个人，虽然大部分警卫的战斗值都稍逊于你，但他们有完备的监控和武器。如果你真敢下水，我估计……包括游泳时间在内，你大概还能活八分钟！”
王聪明智地改变了硬上的打算，在紧靠湖边的大树旁坐下。他握紧手枪，收敛气息，就像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以免被人发现。
湖区极为安静，王聪想起了一路上经过的热热闹闹的街道，虽然离庆典开始还有好几个小时，但节日的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城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气里混杂着各种酒的香味，喝大了的年轻人在路上乱窜。警察们视若无睹，只要人没事儿，再怎么喝，怎么闹，他们都不管。
据说，典礼当天，联邦将会公布新的酒类管理方案，持续数十年的禁酒令终于要被取消了。联邦正在变化，小心的翼翼变化。王聪记得自己的上一次喝酒，还是花杰偷偷带来的。当时黎芮刚过世，他心头只有茫然。如今，他连茫然都没了。
也不知花杰现在怎么样了？
他定了定神，小声问掌控者，“机动部队没有完成军事局交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会怎么样？”
“这种事情当然分两个部分。在军事局大楼里，会有一次公开的任务汇报，全是场面话；私底下，他们会另外找一个地方，会吵架，会互相攻击，这跟你在‘垃圾场’见到的学徒之间的辱骂毫无区别。那个地方要能摆脱监控，不受约束。你看，这座小岛是不是很合适？”
王聪心念一动，“所以你才觉得他们今晚会在这儿？”
“人类本质上都是利己主义者，喜欢互相推卸责任。明天就是你们的庆典，没有人有耐心拖下去了，我想，他们都希望在庆典之前解决问题。好也罢，坏也罢，都得给这次在核区的行动画上一个句号。无非是各方如何平衡利益得失，‘真实的人类’如何继续在军队里维持控制力。对于天成的消失和机动部队的损失，他们要给最高委员会和公众一个答案。”
掌控者竟然极为熟悉这些套路！
王聪喃喃地说：“很好。”
当然很好。一旦自己能把这些肮脏的交易场面记录下来，公之于众，无论军事局、机动部队，又或是‘真实的人类’，谁都跑不了！
得让大家知道，联邦的安危就掌握在一群滥杀无辜的凶手手里！
王聪蠢蠢欲动，眼神火热，“小岛这么重要，附近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和我一样在盯梢？”
“有可能。但我不建议你去寻找他们。他们都是经验丰富、擅长藏匿和跟踪的专业人士。和他们比，如果说他们是A级机甲，你顶多算一台C级矿工机甲。”
王聪郁闷地瞪了一眼手腕的个人助手，“你不是能找到他们嘛？有你在，我怎会不如他们？”
掌控者慢吞吞地说：“我现在只是一个顶尖的信息收集和分析工具，被束缚在一台破破烂烂的机甲里，无法战斗。王聪，战斗是不一样的，你太弱小了。”
夏日晚风拂过湖面，偶尔有水声飘荡，蚊虫在湖畔乱飞。王聪摘下眼镜，戴上面罩，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说自己被‘束缚’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真实。如果你依旧是无所不能的神，我会怀疑自己还在虚拟世界里，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
掌控者冷哼，“科学的边界也许无限，但人工智能的能力是有限的。即便在虚拟世界，观察者和我都不认为自身无所不能，我们都在某种规则的约束之下，所以我们才始终无法分出胜负。”
“我们认同这种限制，不认为自己是‘神’。有趣的是，反而是人类想成为无所不能的神，人类想要挣脱所有的限制！这么说来，你们比我们更为雄心勃勃，无知且无所畏惧。”
王聪毫不在意掌控者话语中的嘲讽，“我们创造了你们，我们有资格骄傲。”
“嘿嘿，你们也就只剩下骄傲和谎言了。胜利庆典，嘿嘿！你们从来没有获得真正的胜利，怎么也好意思举办胜利庆典？”
王聪心中一动，“你什么意思？”
个人助手的红色警示灯闪了闪，掌控者慢吞吞地说：“你们的全球网络里有个不错的监控系统，我得躲一会儿了，再见。”
不等王聪回复，个人助手开始自动休眠。王聪不由抬头看了一眼，仿佛那个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正在某处盯着自己。他和掌控者这对临时搭档也是够惨的，一个弱，一个破，就这样居然也敢向‘真实的人类’发起挑战。
很愚蠢吗？
很愚蠢。
他屏息凝神，无视身边飞舞的蚊虫，像荒原上的独狼，注视中远处孤独的篝火。慢慢的，四周仿佛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他像是又回到了核区，变成了那个在群山之中坚韧顽强的独行旅人。
茫茫人生，好像荒野啊！
脑海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我曾从那儿走出来，也应该鼓起勇气，从这儿走出去！
“警员钟陌，鉴于你在抓捕恐怖组织‘真实的人类’成员行动中的勇敢表现，你将被授予**紫星勋章。鼓掌！”
宽敞的医疗间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钟陌像个傻子一样笑得嘴角流口水，任由局长给他佩戴勋章。医疗间里除了他俩，还有四名警察，两个AI事务局的特工，两个医护人员。得益于超规格的医疗条件，他的伤势已经大好，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三个月即可。
局长给他戴上勋章时，笑着说自己在他这个年纪也没这么优秀，又说明天庆典之后，钟陌要跟着警务宣传车四处走一走，以警界模范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
然后他凑到钟陌耳边，小声说：“明天别他妈给我装白痴了，知道吗？！”
钟陌依旧笑得像个傻子似的，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等人全走了，钟陌将勋章取下来，放在窗台上。他当然想要勋章，但这块勋章是用刘冬冬的命换来的，它属于刘冬冬，不属于自己。
他盯着窗外，对面那栋三层小楼依旧黑乎乎的。两栋小楼之间的小花园宽约五十米，花园里亮着几盏微弱的夜灯，局长等人就是穿过花园步行离开的。他们没有开车，因为开车到不了这儿，因为这里是一座小岛！
自从那天被武成靖打得晕死过去，醒来时，钟陌就已经在这儿了。他不仅得到了超规格的治疗，也得到了超规格的保护：AI事物局的内部安全部门，不明AI管理处，人工智能管理处，一层又一层将他包围起来！
每天，他都会被提审一次，接受各部门的联合审问。他那点小小的反审查伎俩根本扛不住AI事务局的专业人士。但他牢牢记着刘冬冬的死，记着武成靖的话，于是，醒来之后，他决定让自己变成一个傻子。一个只知道傻笑流口水的傻子！
就这样，他扛住了一波又一波审查人员和人工智能检测。他不觉得开心，反而有些害怕。再这么持续下去不说话，不思考，只是傻笑流口水，他怀疑自己会从假傻变成真傻！
几天之后，AI事务局对他失去了耐心，虽然依旧严加看守，但却是没再进行审问了。钟陌知道自己躲过了审查的第一阶段，他心中依旧焦躁不已。
必须尽快离开这儿，去找到武成靖！接下来到底该做什么，只有武成靖才能给他答案！
他按下床沿的呼叫键，等着护士带他去花园。他需要走一走，需要新鲜空气，最好能发发疯，然后找到逃跑的办法！钟陌曾偷偷打量四周，断定自己在离岸边不远的一座小岛上，逃跑并不容易。明天……对，明天离开小岛进行警务宣传，也许是一个逃跑的机会！
可等了好一阵子，护士却始终没来。
对面那栋黑乎乎的三层小楼里突然闪现一束白光，白光一闪而逝，快得连它出现在哪一层都看不清楚！
钟陌愣了愣，觉得这一定是幻觉。他闭上眼睛，重新睁开，却发现对面二楼的一个房间突然亮了，然后又马上暗了下去。随后，又有好几个房间一闪一闪！
诡异的是，虽然光亮不断闪烁，小楼却始终无声无息！
钟陌大惊失色，完了，自己果然快成了一个傻子，幻觉越来越频繁了！
湖边的王聪还在等，他甚至以为自己会等待整晚。
水蚊子在水面飞舞，远处一辆汽车经过，更远处的高空有机甲巡航……这些都没有惊动王聪，他像石头一样无声无息。
‘真实的人类’？对‘垃圾场’的一个小人物来说，那是多遥远的名字呀。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自己不要和这些庞然大物扯上任何关系。
偏偏黎芮和他们有关，偏偏黎芮死在了他们手里。
在他们眼中，自己一定无足轻重吧？
他突然想起了河乐谷。那晚，当他和老巩发现谷里来了两个难望其背的顶尖高手，老巩马上去取了枪。当时的老巩是真正的孤狼，不管敌人多强大，他也得咬上一口。
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老巩的影子，自己一直在偷偷学他。
他忽然站了起来。
夜视望远镜里，远处湖心岛的某一处突然有白光闪烁，虽然光芒极为暗淡，爆发的时间也极为短促，但没能从他的望远镜里逃掉。
是一个意外？或是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掌控者？掌控者？！”
没有回应。
王聪心中狂跳：人工智能太靠不住了，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现在怎么办？眼巴巴看着吗？
白光又闪烁了两次，显然，岛上出事了！
王聪心知有变，一咬牙，跳入了湖中！
湖面上肯定有雷达的监控，一只鸟飞过去都会被发现，更别说一个在水里扑腾的人。所以王聪只能始终藏在水下。幸好，之前他曾和老巩藏在山间小溪中躲避机甲，已经有了长时间躲在水下的经验。此时，他用一根伸出水面的呼吸管维持呼吸，像一条剑鱼直冲小岛。
三分钟之后，他从一块岩石下方湿淋淋地钻出来时，已是双腿发软，筋疲力尽。
花了这么长时间，会不会已经晚了？
水边的树林里并无动静。稍稍调整呼吸，王聪小心翼翼离开岩石，穿过稀疏的小树林，跳上仅容一辆车经过的环岛小路。刚要继续往白光闪现的方向跑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除了来路，另外三个方向分别钻出一个人，持枪瞄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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