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夏宫中,不就是因为她这双眼,他才停了下来。
小凤儿的眼睛,是这世间最纯澈的眼,哪怕经历了再多的苦难,却也清澈得如同水晶一般,看不到半点杂质。
他的话如同烧沸的水,让她有些寒凉的心瞬间滚烫,连眼眶都热了起来,眼泪如找到了开关一般,不受控制的就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在锦被上晕染开来。
心止不住的抽痛,他轻叹口气,捧着她的脸,拇指拭去她不断滑落的泪珠,“小凤儿,我很后悔!”
他的唇角带着苦涩,“若是那时,我没有放你离开……”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如何去说?
不管他如何后悔,也换不回一个完整的凤鸾歌。
只要一想到,他的小凤儿曾经从那城楼之上纵身跃下,他的心、他的身,就如同被一把锋利的利刃一刀一刀切割成碎片,血肉模糊,疼痛得让他几不欲生。
他曾经发誓要宠护一生的人,用那般决绝到残忍的方式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那是他不管怎样,也挽不回的结局。
就算他是一国太子,就算他武功绝世无人能及,却也挽不回小凤儿的性命。
所以,他只想要为她报仇,让那些敢伤害她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哪怕毁天灭地也在所不惜。
直到他再次见到凤鸾歌,那种激动和欣喜若狂无人能知,可他也怕是自己想错了,毕竟这样的事太过离奇,他怎么敢奢望已经死去的小凤儿真的能重新活过来。
所以,他接近她,直到她在梦中唤了他的名字。
他从未像那一刻那般感谢上天,感谢满天神佛,它将她送还给了他,哪怕用另一种方式。
凤鸾歌水光泛滥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凤凰山时他也曾这样说过,他说“我很后悔”。
可那时她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眼中的裂痛撕心,让她也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她怔怔的凝望着他,终于喃喃的开口,“我等了你很久。”
一句话如同剜心,连血带肉、分筋裂骨。
他要如何同她解释?
他此生最恨,不是那些逼她从城楼上跳下的人,他最恨的,是他自己。
因他的无知无觉而失去了她。
他用力的闭眼,不敢去看她纯澈的眸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说出那寥寥几字,“23书网p;hellip;…”
是的,他忘了她,忘记了他的小凤儿。
所以,上天给了他惩罚,让他失去了她。
他的话,极其残酷,字字如针,刺得她的心生疼,却是……为他而疼。
他虽说的简单,可她知必不会这么简单。
她想起凤凰山初见之时他的模样,还有从那墓中出来时毒发的样子。
他体内的毒素,想必一直未曾彻底清除。
她忽然觉得,她没有责怪他的权力,他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她伸出手去,柔嫩的手抚上他白玉般的脸。她的手微凉,纤细的手指缓缓描绘着他的眉眼鼻尖。
这个男人,一如初见时那般好看得让她怦然心动。甚至,如今的他,不仅仅是好看。
若说少年时,他是冷傲孤清,让人望而却步的寒山。如今的他,就是不怒而威,让人望而生畏的绝峰。
那种睥睨天下,俯瞰苍生的气质,总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从内心生出一股臣服感。
可就是这样的人,面对她的时候,将那一身寒冰化作春水,细腻包容,体贴入微,甚至一眼就认出她的灵魂。
这样的他,她如何去责怪,如何去控诉,如何,能放弃!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慕容宸泽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睁开了眼,“凤儿……”
“泽哥哥,抱抱我。”她轻轻浅浅的开口,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却努力的扬起笑来。
她的眸子依然如同初见时一般,甚至比那时还要炫亮,揽尽九天繁星,盛满明月秋华。
她的唇角带着温暖得让他心悸的笑意,就如时光倒转,又回到那年大夏宫中。
那一年,蔷薇初绽!
他颤抖的伸出手去,将她抱在了怀中,他想要将她紧紧、紧紧的抱着,却又怕自己弄疼了她,小心谨慎的他浑身都僵硬颤抖起来。
“傻哥哥……”
她叹息一声,将头埋在他温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兰花香气,微微闭了眼,双手环过他的腰,用力的抱紧了他。
慕容宸泽再也忍耐不住,用力的收紧了手臂,用了要将她纳入骨血般的力道,似只有这样,才能抚平心中疼痛。
他的唇吻上她的发顶,闭上眼,仍由那温热的液体从眼眶眨落。
………
床上,凤鸾歌已经再次睡了过去,慕容宸泽修长指尖从她的眉眼滑到小巧的鼻梁,直到樱红的嘴唇。
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他的小凤儿,终究还是他的小凤儿。哪怕经历了生死,她却从未变过,依然是那个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小丫头。
“殿下,柳崖来了。”龙一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有些小心翼翼。昨夜里殿下的模样太过骇人,也不知里面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殿下这般上心。
“让他进来。”
几秒之后,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名身着浅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进了屋,走到屋中央时就欲行礼,“属下参……”
“过来给她看看。”未曾待他说完,慕容宸泽如寒泉般的声音就打断了他。
柳崖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眸中疑色顿生。殿下的目光一直放在凤鸾歌身上,看也未看他一眼,甚至连让他行礼都等不及,床上那女人,看起来很重要。
殿下从不近女色,这些年来,这是第一个出现在殿下身边的女人。所以,这个女人应该非常重要。
他一边在心中默默的给凤鸾歌定了位,一边加快了步子走到床边,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凤鸾歌身上扫过,就欲伸手为她把脉。
慕容宸泽却更快他一步,将一条丝帕放在了凤鸾歌手腕之上。
柳崖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又是一抽,看来,不是非常重要,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
一边想着,一边将三指放在了凤鸾歌寸、关、迟三脉之上,然后,微微蹙了眉。
“如何?”慕容宸泽的声音听来是没有起伏,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越是这般平静,越是危险。
柳崖没有答话,又换了另一只手。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开了口,“这位姑娘,看起来是走火入魔之象。她体内的内息极乱,内火深重,所练之功应是极刚阳的功法,而女子乃阴柔之体,本身就并不适合。而且,不知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气火攻心……”
“怎么救她?”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其实慕容宸泽之前帮她把脉时也大概是知道了,又见他说受了刺激,便忍不住打断了他。
“她现在暂时没有危险,休息两日就好。不过……她如今的状态,若不能绝其本根,以后再受刺激就……”
“柳崖!”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医者,柳崖是很尽职的,可慕容宸泽却没那么多耐心听他这些废话。
或是听出了慕容宸泽语气中的不耐,柳崖咽了咽口水,终于直接道:“两个办法:一是让她不要再练此功,并将她如今体力的内力转移出来。二是助她融合功力,配以汤药阴阳调和。不过这种方法也很危险,若是一个不慎,不管是她还是帮她的人都可能被那内力反噬。”
他的话说完,却久久没有听到慕容宸泽的回答。屋里的气氛不知为何压抑得慌,他忍不住又开口,“殿下……”
“知道了,你下去吧。”
冷冷的声音落入柳崖的耳朵里,他默了默,不由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子,殿下的心思不能猜,也猜不透。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属下告退。”
慕容宸泽的目光从头至尾就未曾从凤鸾歌身上移开,眸光里满是痴缠和心痛,他当然知道她为何会走火入魔。
他离开凤凰山后,她日日去那南山,凤洛天定是将‘涅凤’交给了她。她这般拼了命的练功,是为了报仇?
再次抚了抚她苍白的脸颊,他自言自语的呢喃,“丫头,我说过,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为何还要做这种让我心痛的事?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去南山么?你怎的就这般不听话呢?你说,我该将你如何是好?”
不知是听到了他的话还是她梦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慕容宸泽手指触上她的额心,想要将它抚平。凤鸾歌却如同被惊了一般,忽的睁开了眼。双眼迷蒙的眨了眨,待看清是慕容宸泽之后,又懒懒的将眼睛闭上,抓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用脸颊轻蹭了蹭。
她的肌肤细腻滑嫩,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慕容宸泽只觉得如被电击一般,酥酥麻麻的。
看着她如同亲近主人的小猫儿一般的慵懒样儿,他的眸光柔如水漾,“我让人准备了晚膳,起来用了膳再睡?”
“我不饿。”不知为何,她觉得身体酸痛得紧,可她并未做过什么?为何会这般累?不舒服的侧了个身,她又觉得想睡了。
“可你从昨夜开始就没吃过东西,如何能好?我让人端些粥来,少用一些可好?”慕容宸泽眼见她侧过身去,有些无奈,拉了拉她的手臂轻声哄到。
“可我觉得好痛,又好累。”他这般哄她,凤鸾歌心中暖成一片,可她如今连眼都不想睁,更别提起来吃饭了。
听她说痛,慕容宸泽也是有些不忍,只能叹息般的道,“小凤儿,你总是能让我为难。”
心中一酸,这个男人也总让她这般感动。她又动了动,朝着慕容宸泽这边侧过来,头靠着他的腰侧蹭了蹭,
“泽哥哥,你真好。”
“我如此好,你却还为难我么?”
“嗯,好是好,不过,越来越罗嗦了。”
“……”
“可是,我喜欢。”
她这般乖巧的样子,让慕容宸泽完全气不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总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面对她,他所有的原则,规矩,通通败了下来。可最让他无奈的是,他对这一切,不觉得不快,反而,甘之如饴。
“既喜欢,以后,就一直留在我身边,可好?”他声音低低柔柔,如蛊惑,如祈求。
凤鸾歌一直未睁眼,却也低低的回他:“好,就留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乖凤儿……”轻勾了勾唇,为了她那句再也不离开、再也不分开,慕容宸泽满心都是欢喜,他有多久没有这样高兴过?
而这一切,都只因有她。
因为欢喜,整个人更是温柔了几分,见凤鸾歌靠着他一副将睡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帮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之后,轻声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慕容宸泽再回来时,手上已端着一碗粥。将粥放在床前的矮几上,自己则在床头边坐下。
将凤鸾歌抱坐起来,让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双手从她身前环过,完全是将她整个抱进怀中的姿势。
拿过一边的粥碗,舀了一勺粥,放到唇边轻吹了吹,才又递到凤鸾歌的嘴边,一边轻声哄道,“小凤儿,吃了粥再睡。”
凤鸾歌俨然已经睡迷糊了,听他在耳边说吃粥,小嘴砸吧砸吧两下,一副我吃了的样子。然后脑袋一偏,又睡了过去。
慕容宸泽无奈至极,好笑的把粥再递到她嘴边,“乖乖,张嘴。”
好吧,凤鸾歌是个听话的孩子,听到他说张嘴,小嘴就真的张了开来,慕容宸泽趁机将一勺子粥喂了进去。
就这样哄了小半天,好不容易才将一碗粥喂进她的肚子。
最后一勺粥喂进去之后,慕容宸泽将碗放回几上,看着从头到尾没睁过眼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东西,一声喟叹,稍紧了力度将她拥在怀里。
“懒丫头……”
凤鸾歌这次一直睡到了第二日卯时才再次醒了过来,天还未亮全,外面灰蒙蒙一片,睁开眼,望着床顶发了发呆,才转头朝屋里看去。
慕容宸泽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烛火下,俊美的脸庞却严肃的如一把生铁铸成的寒剑,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只怕靠近一分就会被那剑刺穿心脏。
可就是这样的男人,才让人哪怕万劫不复也想要靠近。
那微皱的眉、那深邃幽寒的眼,那紧抿的薄唇,就连每根纤长轻颤的睫毛,都会有让人飞蛾扑火离他越近越好的欲望。
凤鸾歌呆呆的看着他,他竟就这般在这里坐了一夜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慕容宸泽抬眼看过来,就看她呆呆的盯着他瞧。
“醒了?在看什么?”
“你真的是泽哥哥么?”凤鸾歌很是迷乱,这一切会不会是白子煜同她开的玩笑?
慕容宸泽闻言微蹙了蹙了眉头,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袍子,才走到床边坐下,微俯了身子看她,“你希望我是谁?”
凤鸾歌直勾勾看着他一双幽暗的寒眸,脑子空了片刻,她希望他是谁么?
白子煜还是慕容宸泽?
慕容宸泽见她半响未曾开口,眸子眯了眯,忽然又说道:“昨夜里小凤儿说你想白子煜了,嗯?”
心中一跳,这个男人是打算秋后算账么?
“你不希望我想他么?”
慕容宸泽默了默,身子又压低了些,他此时离得凤鸾歌极近,几乎是鼻尖挨着鼻尖的问道:“那小凤儿是想他多些还是想我多些?”
这般近的距离,他那种清寒中又带丝邪肆的语气,让凤鸾歌的心止不住的砰砰乱跳,可她还是故作镇定的看着他那双清寒中泛着柔光的眸子,“我想你同想白子煜一般多。”
她的话让慕容宸泽有些疑惑,却又听她似梦呓般的道:“你不是说眼睛是不会变的么?我虽没有你那般厉害,可我知道,我喜欢白子煜也是因为他这双眼睛,他看我的眼神,同泽哥哥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样。”
手指描上他的眉眼,轻触他纤长的睫毛,“这样多好,我们永远也不会把彼此弄丢。不管是我变了模样,还是你变了模样,我们总能将对方找到。然后,轻易的爱上他……”
她的话如同扎入了慕容宸泽的心窝子,又酸又涩又麻又甜,说不出的五味陈杂,他的手也抚上她的脸,滑滑腻腻让人爱不释手,清寒的嗓音带了似黯哑,轻声诱哄道:“乖凤儿,最后说的什么,再说一次。”
他的声音如带了蛊惑一般落在凤鸾歌耳中。凤鸾歌眸光有些朦胧,喃喃着就开了口,“爱上他……”
唇上瞬间贴上了另一双唇,慕容宸泽狠狠的吻砸落在她的唇上,急切的如同狂风暴雨一般。
“泽…”凤鸾歌有些吃痛,就想唤他,谁知刚一张嘴,他就猛然挤进了她的口中,越吻越深!
他这个吻又急又重,全然没了平日里温柔如水的样子,凶狠的像要将她吃进肚子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