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药,凤鸾歌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后已经是酉时初了。除了嗓子和鼻子因为呛了水还有些难受,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坐起身来,懒懒的伸了伸腰,这才有精神慢慢打量起这房间来。
如果没猜错,她应该是在大冰山的太子东宫,房内虽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
所有的家具都是金丝楠木所制,书案上摆放着盛开的蔷薇花,墙上还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凤鸾歌杏眸一亮,翻身下床,走到书案边,小鼻子动了动,蔷薇花香瞬间萦绕开来。
没想到大冰山也喜欢蔷薇?
啧啧,也太不相配了。他那种冰块,应该种雪莲,不怕冷。
一边想着,就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慕容宸泽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小丫头一个人在书案边上对着蔷薇傻笑的画面。
“笑什么?”
“哦,蔷薇花很好看。”
似乎是想要证明自己说的话,凤鸾歌给了慕容宸泽一个大大的笑脸。
眉儿弯弯、小嘴裂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你喜欢红色蔷薇,唔,我更喜欢粉色的。”
慕容宸泽眸子一暗:“精神了?”
“哦,嘿嘿,好像是挺精神的。”
走到书案后坐下,看着站在一边傻笑的小丫头,心觉有些好笑。
这小东西总是这么喜欢笑,好像什么事儿都可以乐上一乐似的。
他的眼神柔了柔,唤她,“小凤儿。”
慕容宸泽声音本就清润,每次这样叫她时轻轻缓缓的,似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总会让凤鸾歌有些不受控制的心中发颤。
他看着她,寒眸里柔光荡漾,朝她伸出手。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手指微微弯着,似乎在邀请她一般再次开口,“小凤儿,过来。”
凤鸾歌撇了撇嘴,他这模样好像在叫一只小狗似的?
心里腹诽着,可还是听话的乖乖走了过去,却又在他身前两步停下,略带谨慎的看着他。
不知为何,他这般模样,竟比冰冰冷冷时还让她害怕?
是怕自己会陷入这一池春水之中,无法自拔吗?
小丫头在怕他?
不知道她想什么的慕容宸泽只看到了她的谨慎和害怕。
眯了眯眼,心头怒气忽生,手一勾,揽住凤鸾歌细嫩的腰往身前一带,将她转了个身揽入怀里。
“啊!”凤鸾歌一惊之下没有稳住,顺着他的力道跌坐在他大腿之上,双手下意识的环上他的腰,整个身子就被他圈在了怀里。
抱着他的男子,唔,应该是少年。
少年身上传来淡淡的蔷薇花的香味,竟跟她身上的味道极像。凤鸾歌有些发晕,小脸通红的坐在他怀里,听着他胸前传来的有些快的心跳声,咬着唇不自在的低下了脑袋。
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小东西红着小脸,低着脑袋不发一言的模样,慕容宸泽只觉得心里的坚冰像化开了一汪水。
伸手轻抚着她小脑袋上软软的长发,声音柔的不像他自己的,“小凤儿,怎么谢我?”
“嗯?”
小丫头没反应过来。抬头,红着脸茫然的看着他,“什么怎么谢?”
“救命之恩!”不满她的反应,慕容宸泽口气加重。
凤鸾歌无语,她不过是一句客气话罢了,他还真的要她谢?
而且她当时不知道是他妹妹推了她下水,说到底,这是他的错。她还没找他算账呢,他还要她怎么谢?
“你不是当真吧?我可什么都没有,我有的,你也看不上。”莫名又想到初识时的那个吻,如果算得上是吻的话。
凤鸾歌红着脸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想耍赖?”
听着他语气似有些不善,杏眸转了转,清了清嗓子,“我这人从不耍赖,可我也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我自己了,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好!”
“……”
“本殿准你以身相许!”
“咳……”凤鸾歌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大哥,玩笑话听不懂么?
可显然慕容宸泽的确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看着怀中一脸郁闷的小丫头,他只觉心情大好。把小丫头往怀里再紧了紧,一只手轻抚着她滑嫩的小脸,“待你及笄之年,本殿便上门迎娶。”
“……”
凤鸾歌彻底惊了,晶亮的杏眸直勾勾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这大冰山来真的!她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
“想反悔?”
“可以吗?”
“你说呢?”
“……”
凤鸾歌蔫了,耷拉着脑袋低头不语,就像斗败的公鸡。
慕容宸泽下巴轻轻摩挲着怀里小丫头毛绒绒的发顶,薄唇勾起,心中快意。
呵,笨丫头!
安王与凤尧长公主成婚之日,按规矩和亲的公主本该从驿馆出嫁,可为表郑重,夏帝早先便赐长公主居明华宫,从宫中出嫁,按大夏公主规制。
送亲的命妇共有二十人,沿途街道早已打扫干净,并铺上红毯。长公主身穿吉服,由太监和执事校卫抬辇出宫。陪送夫人,命妇乘车随行。内务府总管,内管理等骑马在前,参领及护军骑马护送妆奁在后。
真正是十里红妆,铜锣喧天,热闹非凡!
吉时是酉时中。酉时初,整个安王府内已是张灯结彩,喜庆一片。到处是大红的喜字,大红色的帘幔挂满了门框,地上铺满了红毯。
王府管家带着仆人有条不紊的接待着前来恭贺的各路官员,皇室贵族。你迎我往,谈笑嬉闹,一派热闹。
而偏偏,却有人同这热闹格格不入。
因王爷大婚,大家都去了前院,后花园中便安静了许多。凤鸾歌没精打彩的趴在八角凉亭里的石桌上,不断叹气。
姐姐大婚了,是喜事儿,她也为姐姐高兴。可姐姐大婚,就代表她得要回国了,眼看又要被关回去,她能高兴得起来么?
更何况还有那座大冰山呢,这一个来月她没事儿就爱和他腻在一起,可这一走的话,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
好像还真是挺舍不得的呢,哎!
虽然大冰山说要娶她,可她现在毕竟才七岁,离那时候还早得很呢,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娶了别人了呢?
越想越烦,凤鸾歌觉得自己魔怔了,就如那些恋爱中的人一样,患得患失的。
想到这里,凤鸾歌脸红了,她这算是恋爱么?
以前和陈璟在一起的时候,更多的是互相依靠的感觉,心动什么的其实并没有。
这些年,她重新从一个婴儿长成一个小屁孩,倒是慢慢适应了新的身份,心性也变得有些孩子气,更是不知道恋爱应该是什么感觉?
可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和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确定是在恋爱,不是在玩过家家么?哎!
“啊啊啊……”
受不了了,仰起头来三声狂吼,然后,僵住。
大冰山啥时候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啊啊啊啊,真正的要疯了,她的形象啊,这下全毁了。
凤鸾歌抱着脑袋,重新埋了下去,自我催眠:看不见看不见,我看不见啊你看不见。
慕容宸泽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站在这丫头面前半天她都没看见,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知道叹气。
这小东西,不管何般模样,都能让他觉得可爱。
心中微叹,嘴角却轻勾了勾:她似乎总能让自己开心,让自己笑。
四周下人早已被谴退,慕容宸泽伸手将埋着头的小丫头抱起,随后在石凳上坐下。
收紧手臂,把香香软软的小身子牢牢的锢在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轻轻摩挲几下,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已经做了无数遍。
不过也的确如此,这些日子以来,只要是两人独处时,他总喜欢这样抱着她又香又软的身子。两人相依相偎的感觉,美好的让人想要轻叹。
“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这个时候,不该是陪着她姐姐吗?
“泽哥哥。”小丫头声音闷闷的。
“嗯?”
“我要走了。”
慕容宸泽面色微变,却没有说话,只伸手慢慢的轻抚着她的头发。
凤鸾歌等了半天却没听到想要听的话,抬起头来,小嘴微噘:“泽哥哥,我要回凤尧了,我走了以后,你会不会想我呀?”
小丫头声音软软的,撒娇般的语气,再加上那副委屈的小模样,看得慕容宸泽心中柔软一片,“乖,我会去看你。”
“真的?”凤鸾歌不信,说的那么容易。
“嗯!”
“那,你会想我吗?”她觉得还是这个问题比较重要。
慕容宸泽沉默,寒眸望着亭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似乎想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两个人再也分不开。
凤鸾歌暗自撇了撇嘴,“泽哥哥,我会想你的,真的。所以,你也要想我,必须的。”
那句必须显得异常的霸道,慕容宸泽闻言却心中一酸,垂眸看自己怀中的女孩儿。大大的杏眸泛着水光直勾勾的看着他,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樱红小嘴微微噘着,娇滴滴的委屈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若不是因为自己也快要离开,又怎么会放她走,他,如何能舍!
双手捧着小丫头粉嫩玉琢的小脸,慕容宸泽的声音微哑却又柔的像能滴出水来:“乖凤儿,回去以后不许再一个人到处乱跑了,乖乖等着我,知道吗?”
“你真的会来看我么?”凤鸾歌大眼睛眨了眨,还是有些怀疑啊?
太子能随便乱跑么?
不过,不管真假,他能这样说,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
她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沦陷了,冰山融化成水可不是谁都能抵得住的,杀伤力太强。她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的温柔给淹死了,心越跳越快,小脸也越来越红。
“嗯,只要你乖乖听话。”看着小丫头的反应,慕容宸泽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大手在她粉嫩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流连不舍,充满眷恋。
“可是我不喜欢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那些人死板的很。跪来跪去,管东管西,一点都不好玩。”凤鸾歌小鼻子皱起,心下微叹,乖乖听话这种骗小孩的话,实在太不可信了。
凤鸾歌的确不喜欢走到哪都有人跟着,那些人总是这个不行、那个不敢;开口奴婢、闭口该死,死板无趣得很。所以她总是一个人偷偷溜出去玩。
而慕容宸泽其实也是不喜欢的,他不喜与人接触,大多时候,身边只有暗卫,并没有近身伺候的人。
“一个人乱跑太危险,忘记落水的事儿了?”慕容宸泽挑眉,有些事儿纵容不得。
“那是意外。”
是你妹太变态!
当然,最后一句是在心里说的,她可不敢说出来。
“那也不行。”慕容宸泽不为所动。
“泽哥哥,那真的是意外啦,凤尧很安全的。”小丫头开始撒娇,软软的叫他,双手抱着他的腰,把自己的小脸埋在他怀里蹭啊蹭。
慕容宸泽默了,怀中的女孩儿香软可口,蛊惑人心,脸蛋儿在自己胸前蹭着,温热的感觉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他胸口,他甚至能清楚的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不自然的轻咳了声,慕容宸泽抱住她的小脑袋禁锢在怀里,出口声音有些僵硬,“不许撒娇。”
撇了撇嘴,凤鸾歌决定转移话题,“那泽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
“不会真是骗我的吧?”
“很快。”
“多快?”
“……”
“我就知道是骗我的!”
“闭嘴。”
“哼,暴君!”
“……”
跟他闹了一通,凤鸾歌只觉得心中不再那么烦闷,便也不再说话,只静静抱着他的腰。小脸紧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抿着嘴偷偷的笑。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一时间静默无声,唯有轻风拂过,吹落树梢花飞花落。
亭内人儿成双映夕阳,亭外飞花烂漫衬霞光,美如一副画中仙模样。
凤倾舞大婚三日之后,凤尧使团返国。临行前,凤鸾歌又一个人溜到了东宫,却被告知太子殿下上朝未归。
凤鸾歌有些失落,默默的站了会儿,却没时间再等他。
想了想,留了封信便离开了。
待慕容宸泽下朝之后,凤鸾歌早已随凤尧使团出了潼安。
他本想追出去,他想亲口和她道别,可半途又被他父皇召回。
从那日起,他再也没见过她。
而凤尧国破之后,那信便成了慕容宸泽再也摆脱不了的魇,不敢看,只需触之,疼痛便如锥刺骨。因那封信上只有七个字:泽哥哥,我等着你。
她等着他,可他却失言了。
他的小凤儿,可曾怨怪过他?
国破家亡之时,他的小凤儿,又可曾害怕?
别时容易见时难,若当时知道,那一别之后就再无相见之日,是否又会轻言离别。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早知道,时间长河一往无前,永不会回头!
……
“嗯……”
一声轻吟,凤鸾歌周身都似脱了力,酸痛得如同在禁地中泡了血池之后一般。
“小凤儿?”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
凤鸾歌身子一僵,昏迷前的回忆翻滚而来,慕容宸泽,白子煜?
她忽然有些心慌,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原来那都不是梦?
“小凤儿,醒了吗?”看到她轻颤的眼睫,还有那紧紧抓着被子的手,心知她已经醒了,却不肯睁开眼。
慕容宸泽轻叹一声,白皙修长的手抚上她的脸颊。
他的手温热,却让凤鸾歌身子莫名一颤。长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明净幽清又柔如春水波漾的眼眸。
“泽哥哥……”
如呓语般一声轻喃,恍在梦中。
“还难受么?”抚着她的额头,慕容宸泽轻声问到,自然而然的让凤鸾歌心中疼痛不已。
难受吗?
难受,当然难受,可……
紧捏着手中的被子,凤鸾歌坐起了身,看他半响,忽然微微笑了笑,似又恢复了那淡然沉静,“多谢太子殿下关心,我已经没事了。”
她没有叫他泽哥哥,也没有叫他白子煜,而是太子殿下!
慕容宸泽身子一僵,看着她,半响才极轻声的道:“小凤儿,你在怪我?”
“太子殿下似叫错了,我并不是你口中的小凤儿。”
凤鸾歌别开眼,不去看他眸中那沉痛之色。
“或许天下人都以为你不是,可看你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你是我的小凤儿,绝不会错!”
凤鸾歌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凤凰山上之时,他对凤鸾歌态度忽然的改变。
她一直以为,他是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
却难道他是因为认出了她来?
她的心思一时复杂得很,他们八年未见,当年她也不过七岁的小丫头,更何况虽然名字相同,可她如今的身体也的确不再是以前的凤鸾歌。
他是如何认出她的?
就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慕容宸泽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让她侧过脸来看着自己,一手却轻抚上她的眉眼,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的眉上眼上缓缓的抚过,“不管你变了再多,可这双眼,却唯独我的凤儿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