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冤至少是要对中立之人才能娓娓道来事实,而皇帝对他有多大的偏见,他心里清楚,所谓的鸣冤,在他眼里恐怕只是狡辩罢了。
但是他怎么预想,都没有想到,他等待皇帝顾念父子之情,而皇帝并没有领会,反而带着大臣浩浩荡荡的来了他的东宫,竟然是要在他的东宫会审!
师烈眼看着平时对他毕恭毕敬的大臣一个个颐指气使的走进了他的宫殿,在皇帝的面前,没有一人上前向他行礼。
而皇帝却没做任何追究,无视而过。
他虽还在东宫的位上,却如此被忽视,道是为何皇帝一直驾着他悬空未废,就是想看他这般场景吗?
师烈仰头而立。
皇帝从他身上掠过,径直坐在了东宫主位上。
虽是病体,但他一身凛冽气息只增不减,尤其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如凌迟的刀子一般锐利。
大臣的神情各异,却都无人缺席。
只有戚玄一人,觉得此事过于荒唐,眼见拦不住皇帝,索性直接出宫,眼不见为净。
师烈承受着落在他身上的各种目光,一言不发,胸口却郁结着一股难舒之气。
“太子在东宫待得久了,礼仪尊卑竟忘得如此干净,朕如今坐在这里,都不配让你行礼了吗?!”
空旷的宫殿里回荡着他斥责的声音,包含着怒气。
师烈闻声抬头,却并未下跪,而是转向身后的大臣。
“父皇问儿臣为何不守礼,却不知为何不问问这些大臣们,见到东宫主位为何这般无礼?他们何时行礼了吗?儿臣以为父皇最近宽容,御下才会有此现象,故而有样学样,不敢违背。”
他知道这声质问只是开端,但是今天他抱着必死的心,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受到一丝一毫的折辱!
这些人,从前他看不上,现在更加别想踩到他的头上来!
“放肆!”皇帝一拍旁边的扶手,怒道:“逆子!现在竟如此巧言善辩,那你倒是说说今日为何抗旨?!”
师烈隔着两三个大臣望向霍成纲,只见他对上自己的眼神后便快速的摇了摇头,躲开了他的视线。
看来是都觉得他要完了,不敢跟他有任何关联。
师烈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道:“儿臣并非有意抗旨,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辩解的,儿臣只想问问父皇,若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老三,您还会这样对他吗?”
皇帝冷笑一声,“你也配跟老三相提并论?他仁和温厚,你暴.虐无常,跟他比?他会像你这个逆子一样,杀害自己的亲兄弟吗?!”
四皇子的事是皇帝的心头之恨,虽然他跟四皇子的关系算不上有多深厚,只不过他向来厌恶因为权力而生出不轨之心的皇子,尤其是现在,他认定了四皇子是师烈所杀。
师烈心中清楚,失望的看着高位上的皇帝,“儿臣不接受会审,儿臣没有杀老四,父皇杀了儿臣,儿臣也绝对不会认。”
皇帝冷眼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好!你以为朕不敢动你吗?你有这害人的心,却没有认罪的胆子,实在令朕厌恶!”
这些话如锥子一字一句的插在了师烈的心里,让他原本自觉已经麻木失望的心疼痛起来。
他一步一步的向皇帝走去,眼中有水光浮动。
“父皇,儿臣也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不相信相信儿臣呢?儿臣在这东宫待了这么久,何时闹过?平时您从来没有来看过儿臣,现在一过来,又可曾仔细看过儿臣?儿臣瘦了还是憔悴了,您根本没有多看一眼,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如此待儿臣?”
皇帝看着他神情隐隐有些失控,招来了旁边的侍卫,手指自上而下隔空指向师烈的方向。
“拦住他!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师烈停下了脚步,原本有些幽怨的神情顿时僵住,毫无反应的任由侍卫在他身上摸索。
他忽然笑了笑,“父皇以为儿臣会伤害您?”
“连自己的亲兄弟尚且下如此毒手,朕怀疑你,你还觉得冤枉不成?!”
一旁的侍卫上下摸索了个遍躬身道:“回禀陛下,太子殿下身上没有利器。”
皇帝凝眸看着师烈,挥了挥手,“既如此,不必多说,开始会审!”
师烈冷漠的看着他,再没了抵抗的意思。
跪在一旁的萧如风微微抬头看着他,紧紧皱着眉,起身走到他身后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愿听,可以不用理会。”
他跟了师烈这么久的时间,知道他虽然得到皇帝宠爱不多,但是对父子之情却格外眷恋。
皇帝这样一番话,却叫他彻底死了心。
“为何不听,有何所谓?”
师烈宛如一团死水流入河流,麻木的随波逐流,没有任何要逃脱躲避的意思。
正当皇帝坐上主位的时候,殿外的内侍跪在外边说道:“启奏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站立一旁的各位大臣顿时议论纷纷,目光不仅投向太子,更多的看向了镇国公霍成纲。
皇后娘娘是这位国舅的亲姊妹,他外甥现在危在旦夕,无论怎样,他现在都应该出面帮说个一两句话,但他反而平时跟个炮仗似的人,此时安静如鸡。
皇帝不满的皱了皱眉,道:“她来干什么?朝堂之事,妇人怎可多事,让她回去!”
一旁的内侍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来,说道:“皇后娘娘已经进来了,奴才们不敢过于阻拦。”
“陛下,臣妾来并未要干涉国事,只不过这里并非朝堂,而是我儿的寝殿,臣妾身为他的生母,为何不能来?”
一个头顶凤冠,身披明黄色凤纹长袍的女人端庄无比的走了进来,她仪容华贵,容貌端正,正是当今的皇后。
师烈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总算有了一些反应。
他微微回身,看着门口的女人一步一步的朝他走了过来。
皇后端方无比的神态多了一丝柔和,“别怕,母后在这里。”
皇帝凝眸看着,神色有些难看,“皇后,你若是为太子求情而来,现在就可以走了,太子目无法度,残害手足,朕会审他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