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环刀掷弹士抱着被射穿膝盖的双腿，艰难地爬近城墙根。
守军慌了，连忙大叫：快射死他！
成片的箭雨打下来，负伤的环刀掷弹士没等箭雨落在自己身上就点燃了震天雷
轰地一声巨大的爆炸，城墙出现一个巨大缺口，攻击部队潮水般地冲上去，又一片片地倒下
不知什么时候，城垛口里伸出一根竹竿，上面挑着一块白色尿布在不停地晃动，弓弦、火铳声嘎然而止，战场上变得静悄悄的。那边传来雷叙的喊话。
周将军，你看看这是谁？
城下的周易看见城头多出一个被捆住的女子，令他心头一紧。
是郑葵，是己方的元老，是敌人的人质，也是他不惜一切也要发动这场战役的源头。
周将军，久仰啦，鄙人乃是西凉军武将雷叙，请耐心听我说几句话。我有个建议，阁下不妨听听，如果你给我们让开一条路，鄙人与鄙人的主公将感激不尽，作为答谢，郑葵将完壁归赵。你的战利品——宛城，以及宛城的所有土地百姓都将任凭你发落，请阁下考虑。
周易回答：笑话，宛城已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除非你无条件投降，我可以给你正常俘虏的待遇。
雷叙道：忠臣不事二主，况且我主将正在城内，我又岂会答应？
周易道：那就免谈了！
雷叙抢道：那周将军真的就不在乎这个女人了吗？
周易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紧接着又抬头道：从现在起，我停战一刻，你可以考虑，一刻时间以后，我的炮兵会立即开火
雷叙冷冷地笑了：周将军，从六年前开始阁下就已经和我西凉军作战了吧？就总体而言，除了某个实际上是并州人的反复无常之徒，阁下见过几个主动投降的西凉军人？
周易想了想，说：
这倒也是事实，几乎没有。坦率地说，你们西凉军人虽然混蛋，但军人的气节还是有的，从这点看，很多并州来的就差远了，甚至能作为创始人带头叛逃。比如你身边的其他女子——
闻听此言，姜慧牙关紧咬。
——他们的表现，确实让我这个司隶校尉感到很没面子，没办法，我不能识人。正所谓‘家出逆子，国出奸臣’，自古难免啊。
周易的损话激怒了姜慧的姘头，一个无名之辈（懒得编名字的人），他狂喊道：周易，你本就是草莽叛逆出身，居然也敢以忠臣自居了？如今你把控朝廷、欺压皇帝，最近又火烧文殊寺，屠杀僧众，正是作恶多端，我恨不能食你肉寝你皮！少废话，你的女人在这里，有种你就开炮打，要死我们也有个垫背的。
听到你的女人四个字，郑葵的脸颊不自主地跳了下：
原来，在其他人的眼中，我早已是周易的女人了。
而城下周军士卒的表现，也仿佛印证了这一点。
尽管无名也无实，可是在周军将士的心目中，周大哥与郑大姐，相互扶持、并肩打拼，而且一智一勇，性格能力互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早把二人当做是一体的了。
只可惜，底层的士兵仅仅是满足了心中的遐想。只有郑葵自己知道，喜欢一个人，对方却没有回应的滋味，是多么痛苦。
尤其是原本差不多的身份，却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地成长变化，逐渐变得高不可攀。而自己却因为能力、学识和命运的原因，仍驻足不前，等到这时再仰望他的时候，只能自惭形秽，纵有再多的心里话，也没有勇气开口了。
真搞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不愿意，还只是单纯的在考虑，抑或是吊人胃口，享受暧昧？那他也太卑鄙了点！
——不，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人，也许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吧。
想到这儿，郑葵轻轻摇了摇头，抿着嘴唇，微皱双眉，只因一阵似有若无、淡淡的酸楚在心尖徘徊。
看见了吗？姜慧低声对她说，下面那么多长短家伙都冲我们指着，如果周易心够狠的话，只要一声令下，我们就全部变成肉糜。你要是想回到他身边，就让他收起火炮。否则你就得从死在他手里、和死在我手里选一样，听见了吗？
郑葵点点头，朝前走了两步，正好与下面的周易面对面。
她看见周易铁青着脸，面部肌肉明显在抽搐，牙齿紧咬，一定咯咯直响。
真是可笑，令她已经觉得有些高不可及的男人，首次反过来仰望自己，竟是在今天这样的情景。
周易，她终于开口了，我想问你，你此次带兵攻打南阳，究竟是为了讨伐叛徒，还是为了救我？你要如实回答。
战场一度出现短暂的沉静，周易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保持原有的神情呆立了片刻，而后高声说道：都有。
郑葵追问：那到底是前面一个原因多一些，还是后面的多一些？
周易侧眼瞥了瞥炮兵，炮兵部已经把各种火炮瞄准了敌人据点，炮弹也上了膛，炮手们都板着脸孔，谁也不吭声。
他抬头对郑葵说：为了救你，更多一些。
郑葵惨然一笑：
他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而是先看了眼手下的炮兵。果然，陆姐姐说的没错，他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功业。
昔日郑葵数次向陆政咨询情感问题，陆政曾对郑葵说出过这样的话：
周易郁郁不得志许多年，本应该一事无成，默默然湮于人海。却得到意外的机遇，自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有所成就。像这样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业上的人，注定是不会有太多爱的。即便有，也是相当吝啬的，因为他连自己都不一定爱。
所谓久居市井，志理不得。故尝狂放痛饮，不拘言行，亦挥刀舞剑，恨不能斧锧加身，纵成心中之志，不惧车裂枭首。
搞了半天，原来周军当中，最不怕死的竟然还是周易本人。
既然他都不怕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郑葵笑中带泪，冲周易大声说道：不要顾忌我，周易，你开炮吧！
然而周易却将拳头攥得骨节作响，内心不停地挣扎。
事情明摆着，全军人费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攻破城池，诛杀叛军吗，救出人质吗？
这一开炮，愿望就可以达成了呀！
——至少前面的愿望都能达成。
可郑葵呢？难道我刚来到这个时代，所认识的第一个女人就要变成牺牲品、我的垫脚石吗？即便军中没有一个当年从龙山一起跟下来的弟兄，我也能忍心这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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