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渐进，衣甲沉重的步卒走在看不见尽头的队伍前面，扛着一面“梁”字大旗，不远处便是身穿白色将袍骑着重马的越将军。
与他一齐同行的，还有一位名叫庞咏的副将，二人征战多年早已是军中好友。
这次出征安阳，大部分行程都是山路，乘着马匹的他们都是觉得山高路远，更不用说身后这些紧急调动的步卒。
实际上，像这样大规模的出兵，还是去安阳这种偏地，已经是二十多年未有之事。
马背宽厚，身上的白甲时不时地因为颠簸发出一阵碰撞的声音，越武手按着马鞍，正了正自己的身子，回过头望向长行队伍的后头。
黑影一片，那是虎卫军。
行军陷阵几十载，越武与虎卫军一同出征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这也足以见得此次陛下是下了多大的狠心，若是不得大胜，自己这个将军也估计是做到头了，不过啊，这战场杀了一场又一场，对手换了一批又一批，自己又何时败过？
越武嘴角微勾，勾起其内心深处的那个少年郎，吾儿，等为父这次凯旋归来，就向陛下请旨，让你来接替这个位置吧。
“越将军。”
一匹黑马越过长队穿行上前，越武二人寻声望去，发现是那个虎卫军的军前小将，具体姓名，二人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什么事么？”庞咏出言发问，他一向看不惯虎卫军目中无人的样子，也只有对统领大将才会这般称呼，换做寻常将士，便是连看一眼都省了。
那小将见越武没有回应，就只驭着黑马在一旁静静地踱，直到越武无奈对其点了下头，才说道：“我军开拨，当以兵贵神速，现在看来，太慢了，陛下也许等不了那么久。”
“你什么！”
＂哎，庞咏。＂越武拦住有些生气的副将，他也明白这小将似乎是领了陛下的密旨，耐心问道：“那你以为如何？”
“在下以为，当以全军急行，三日之内抵达清风寨！”
“三日？”就算是越武也皱起了眉，“你可知急行之后将士均会疲惫不堪？”
“在下知。”
“那你可知急行需要舍弃辎重，轻装而行？”
“在下亦知。”
“既然如此，那你当知此事不可为。”
“在下以为，越将军当知道这是谁的意思。至于做不做，如何做，还请将军自己决定。”说完，黑马小将勒马回头，扬长而去。
“嘿！这嚣张的啊！了不起啊！”
庞咏扬起手中马鞭朝小将骂道，似乎还不解气，更是向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加急行军！”
“驾！”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骑骁骑从望不到头的梁军之侧跑过，嘴中高喊着。
随着马蹄声渐远，喊声也越来越远地传向了后军。
军阵之中的步卒脚下的行军步伐又加快了几分，脸色难看，他们已经急行两日有余了。
越武抬起了头，看向半空。
天空昏沉沉的，厚重灰暗的云层堆积在一起，同时也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嗒。”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半空坠落，越武的鼻尖一湿，心道不妙。
若是雨势变大，行军将会更加困难。
“加急行军！”咬了咬牙，越武再次下令。
“是！”庞咏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军阵急行不到地不能停，一旦中途停下，阵会散，人会垮。
“加急行军！”
又一骁骑派出，空气微沉，已经疲惫不堪的将士们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一滴滴雨点开始落下，渐渐连成了一根根银白透明的细线，它们在空中拖曳，彼此之间越来越密，又形成了一片雨幕。
兵戈盔甲的撞击声早已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敲打在各处的雨声。
无数的水流汇聚，将脚下的泥土沾湿，使其变得松软粘稠，步卒们的步伐也因此变得更加乏力。
但所有人都没有停下，没有命令，谁都不能停下。
他们都已经精疲力尽，水珠从他们发白的脸颊上滚落，被水浸透的衣甲压在他们身上显得更加难以背负。
越武伙同着军阵沉默地走着。
以现在的速度，下午便可到达安阳地界，只不过希望这场暴雨能尽早散去，将士们得以修整一夜，这仗还是能打。
直到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
那声音刺破了漫天的雨幕，穿过一片水珠飞溅，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根黑色的箭镞已经刺进了某个步卒的喉咙，绽出一朵艳红的血花！
连一声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那人就跪倒在了地上，再无生机。
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散开。
“敌袭！”
后方的军阵大乱，越武闻声回头，心跳似乎都停了一顿，不可能，就算清风寨提前得了消息，也不可能在他们加急行军的情况下还如此准确地派人偷袭！
远远的一些黑影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箭雨！
无数冰冷的箭矢穿过了雨幕，泛着寒光，在空中拖出一条条夺命的直线！
越武的面庞抽搐，瞪着双眼，用尽浑身的内力嘶吼道：“敌袭！”
这一声响彻云霄，马嘶声，抽刀声，叫喊声，脚步声，甚至周围的雨声都在瞬间停滞，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连时间都定格了一般。
“列阵！”
庞咏带着几队骁骑飞奔，很快就将陷入混乱的军阵控制住，将士们也纷纷举起自己的盾牌面向远处。
刚才的一轮箭雨所造成的损伤并不多，但足以让所有人的神经紧绷，一刻也都不敢松懈。
弯弓搭箭，梁军这边也已经做好了回击的准备，只不过距离实在太远，也不知道对方的那轮箭雨是怎么射过来的？难道对面全是力气大过常人的武夫高手？
“扑通——扑通——”除了倾盆的雨声，将士们更是能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远方的敌人驻足观望了一阵，似乎在观察是否有合适的战机。
越武盯着他们一时也没有下令，两边就这样隔着漫天的雨幕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似乎是认为目的已经达到，远方的黑影逐渐远去，消失在灰暗天际的尽头。
“就这样走了么？”
一直等到几个时辰后，军阵堪堪行至安阳山，那些神秘的袭击者们都没有再次出现。可越武等人并不敢松懈，下令加派人马轮番值守巡视，其他人则原地修整，恢复精力。
但事实上，经过这一次的动静，这一夜，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