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大宴,歌舞升平,老夫随陛下一同登楼观景,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有万人祈福,陛下见此盛景,似乎是突发奇想,想让老夫运用我道门奇术测一测新生国运。”
“我哪有不应之理?一番行术推演,占测卜算,老夫倒是在冥冥天意之中看出了一点门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柳志远好奇问。
“世事无常,又岂能处处如人意?天机显露,我看到苍茫青海之中刺出了一柄墨剑,横亘天地,斩断龙形!这是大凶,意为大梁将来会气绝于己手!”
老人的情绪虽然是有些激动,但整体声音并不大,却听得柳志远心头狂跳。
匆忙关门防止被有心人听见,柳志远转头回望向老人的眼神中多了十足地佩服。
我滴亲娘哎!这老头胆子可忒大了,这是在说朝廷之中会有人起兵造反呐,还是当着当今圣上的面儿亲口说的,也怪不得你道门如今混成了这副衰样,没给你扣个妖言惑众大逆不道将你斩了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你与我说这件事做什么?”柳志远回过神来,发现这事虽然听得震撼,但好像跟林轩没什么关系。
这老头又在唬我?
“小友莫急,老夫正要说道要紧处。”眼神示意了一下一旁站着的许元青,后者心领神会,出门回避。
什么事竟然连自己的弟子都不让听,柳志远心中有些不安,却听老人缓缓说道:
“那执剑之人,与你那位好友有着莫大的联系。”
“你是说我轩哥儿要造反?”柳志远不可置信,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地大了几分,又怕有人听见,捂着嘴悄声重复问:“你是说我那好友会.起义?”
起义与造反,名称不同,自然意义也不一样。但是在这个敢对着圣上大不敬的老人面前,柳志远也就无所顾忌了。
老人轻咳一声,不只是因为痛苦还是被柳志远吓到了:“咳咳,小友慎言,老夫并未说过此等言语。”
“嘿,你这老头反倒还让我慎言,咱两也算是半斤对八两——彼此彼此,有什么话直说不成么,藏着掖着多累啊。”
“咳咳——”这次是门外传来许元青的咳嗽声,似乎是对柳志远不敬的称谓极为不满。
这里面的小子怎么也跟着自己叫起“老头”“老头”来了,自己的师父好歹也是道门的领头人,就算落魄了,“老头”的称呼也不是谁都能随便叫的。
这让自己的脸面往哪搁?
却听见里面的柳志远又咕哝了一句,差点让许元青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原来你不是回避而是在望风啊,早说啊,我也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对了老头,你徒弟好像也被你这咳嗽传染了,你得的这什么病,不会传染给我吧?”
许兴平:“.”
许元青:“.”
过了许久,许兴平才勉强跟上了他跳脱的思维,解释道:“老夫这是因为窥视天机大道所遭反噬,小友不必担心,不会传染的,至于你那好友,老夫也是仅能从这个轩字看到其与那执剑之人有关,并不是说他就一定是那人,天机造化因果重重,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看清楚的。”
“那就是说你的道行还没修到家咯?”
“这”――
永定皇宫内有一座万鲤池,据说是当年修建琼玉楼时,梁武帝出宫巡视恰巧碰见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美若天仙,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只可惜后来派人去寻,却在护城河边跟丢了踪迹,有人就说这女子应该是河中七彩锦鲤所化,象征着大梁国运祥瑞,稳定安康。
这种奉承之语梁武帝自然只当听听,却不知为何还是在来年开春之时修建了这方万鲤池。
虽名为万鲤,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池子里究竟有多少鲤鱼谁也不知道,只记得这里曾经有个皇室远亲的小小王爷一时调皮小手乱挥撒下诸多饵料,惹来无数锦鲤跃出水面,一时成为这沉闷宫墙内的一道奇观。
只不过到了次日,众人看了满池子红白的鱼肚皮才明白这小子到底是平日里给惯坏了,屁股蛋子发痒了。
“回陛下,老奴想来,这池子里万条鲤鱼总该是有的吧。”
老宦官眉眼露笑,显然是想到了当初那个后来为此挨打的小小王爷,脸上一喜,像一朵绽放的老菊。
“哦,万条是不少了。那你说说这池子里除了锦鲤会不会有些别的鱼呢?”
斜卧在榻上的梁武帝左手持竿,右手捻起一旁小桌上已经剥好的小石榴籽正往嘴里送,神情随意。
在君身侧服侍多年的老宦官也不知是否听懂了圣意,迈着碎步皱着眉,望着一池秋水,思索道:“陛下,这可有些难为老奴了,万鲤池一直都是由后宫娘娘那边打理,要不老奴这就去问一问,想来不出半个时辰陛下便可知道答案。”
“老东西,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你是,还半个时辰,行了,你们都先下去吧,别惊了朕的鱼。”
梁武帝挥手屏退四周,一旁服侍的宫女侍卫便如潮水般退去,不一会儿整座万鲤池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偌大宫内,层层严守,自然是不怕任何高手刺客的。
“出来吧!每次都要朕主动叫你,你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话虽如此,却不见武帝脸上有一丝愠怒之色。
一道黑影宛若鬼魅,不知是从哪片阴影中分离出来,只一个呼吸就闪到武帝榻旁。
“陛下言重,臣身份隐秘,人多之时不便现身,还请陛下谅解。”
来人一身黑衣,从头到脚只露出一双目光锐利的眼睛,低着头,言语冰冷。
“朕开过那么多的玩笑,唯独你从来没有笑过,有时候朕都在想你究竟是一个人呢,还是一把刀呢?”
“臣,自然是陛下的刀。”
梁武帝忽然转头,搁了鱼竿,直起身子面向此人,眯起眼睛审视对方,淡淡说道:“抬起头来。”
黑衣人依言,平静的眸子里并没有因此闪过一丝波澜。
梁武帝见此,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笑意,像是对自己不善言笑的老友开了一个随意的玩笑:“罢了罢了,都学会了那老东西的马屁本事,你不是个人还会是什么?”
似乎是卧得有些乏了,武帝索性站了起来,伸了伸手,抓起了盘中剩下的所有石榴籽。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漫不经心地一问。
“回陛下,虎卫军中都已安排妥当。只要收到号令,行事只在瞬息之间。”
“嗯,不错。这一战,莫要再让越武赢了。”
“陛下请放心。此战,我军必败。”
“对了,还有那个林家小子,可不能让他回来。”
“林轩会在此战中投敌,扰乱虎卫,致使我军战败,届时便是身负叛国之罪.”
“行了行了。”梁武帝挥手打断,示意其可以告退,后者则微微点了下头,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哗——”
一颗颗饱满似水晶的石榴籽被一同洒下,引得池中鱼群翻腾不已,梁武帝拍了拍双手,轻声说道:“哪里用得着半个时辰,只要饵料够足,什么样的鱼都能被朕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