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金丝软甲呢?怎么只穿单衣,可有受伤?”
“……是有几处,不过不重。金丝软甲废了,儿便丢了。”
本来,苏冶听到“不过不重”时已经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毕竟他的神色看起来也不糟,意气因为疲乏不太显明,但也算有些兴致。待听到软甲废了,他一颗心又猛地提了起来:“哪里伤了?”
苏婴的身上,手背有些破皮,胸口在软甲被划开时带了一道浅浅的划痕,这几日过去,结痂都脱落了,而脚踝处的伤却重,他强撑着走了几步,又肿痛得厉害。
“是地宫崩塌的时候被一块石头刺到,脚踝有些疼,其他地方没什么大碍。”
伤在脚踝总比伤在肺腑强。苏冶想到里面躺着的那位胸口腰腹都是长长的缝合的疤,苏婴这样已经算是足够走运。
“那叫大夫赶紧给你看看。”
“无妨的,我先去看——”苏婴顿了顿,还是答应了他爹的吩咐,“好吧,劳烦几位大夫过来看看。”
晏熹才刚入睡,但他现在去看,恐怕会立刻惊醒。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不自量力跑到南诏去,恐怕会气得当场呕血。
苏冶瞅着他:“我同他说,你去赈济灾民了,他醒过来的时候不巧。”
“嗯。”苏婴应了一声。
好在有了先前的准备,看到苏婴的伤口时他也不那么在意了。再听大夫说不会伤到走步,只是近日得受些疼痛,便没什么大不了。苏婴感受着解开包扎时的痛,因此更加心酸。
我的将军啊,他想,我怎舍得让你征战杀伐?我恨不得将你藏在深山老林里,成日烹茶听泉,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可惜你我就得为了那样的日子抗争,将这不怀好意的命数一一击破。
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你我都险些身死。若共赴黄泉,除却对不住我还健在的老父也算幸事,而若阴阳两隔,你我又该如何自处?
“苏婴,”苏冶低声叫他,“你想什么呢?”
“唔,”苏婴笑了一声,“本来能早些回来的,可行至峡谷,连着下了几场暴雨,道路泥泞,山体又有滑泥之兆,为免被埋在下头,我们便休整了两日,让父亲担心了。”
说话轻飘飘的,好像拖着残脚一瘸一拐地有过泥沼并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揭过就好。
在苏冶询问时,苏婴握了一下大夫的手,微不可察地对他摇头。此时他一圈圈缠着布条,微有愣神。
“父亲,你一定累了吧,”苏婴道,“有些事不用着急,先去歇歇吧。”
“有些事”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苏冶虽然不再将刘显当回事,却也不能正大光明的不当回事,经他一提醒,才想起刚刚分开的杨昌,便找他写折子去了。
苏婴:“怎么样?”
“石钉没能在当时拔出来,如今伤口化脓,有些棘手。将来或许会废了这一只脚,就算完全治好,阴天下雨也可能犯疼。”
那也无妨的。苏婴心想。他和晏熹都能捡回一条命,这点小伤不必在意。
方才在苏婴处没能问到什么,虽是自家孩子,他倒觉得有些事直接问杨昌更好。
譬如他究竟做了什么,叫一向不怎么记仇的苏婴气成这样。
“我哪知道那东西那么吓人,跟进去本来就有些后悔。”杨昌老将军果然是个匹夫,匹夫有着不同文人的豪爽和耿直,“我也不是见死不救,一开始不是没找到能从哪里下手么,听苏大人的话灭了灯,也算是没冤了他,这种事情换做谁都不会相信啊……”
苏冶叹了口气,从他粗犷的描述中能想到那个让人窒息的场面——一人濒死,另一人手握能解救他的绳索,迟迟不肯用力拉。
换做他,他也想给杨昌吃闭门羹。苏婴明显是顾忌自己晚辈的身份,否则早不是冷面了,他得恶整他一番才能甘心。
“这也不怪我啊……”杨昌嘟囔着,是个气不壮还要强词夺理的样子。苏冶提笔蘸墨,闻言笑道:“是,不怪将军,犬子不懂事,杨将军莫要计较。”
丞相的家教真好,杨昌羡慕地想,怪不得自己那猪一样的儿子不开窍不像样,成天就知道鬼混,人家能坐上丞相的位子是有原因的。
“说来,我同阿婴合力制服几个,隐隐觉得他的剑法有些熟悉,事后一琢磨,竟是位早就离去的故人,”杨昌的神色认真起来,“苏大人知道么?”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又遮遮掩掩,苏冶却立刻会意,点破他不能明说的人:“杨将军是说晏帅么?”
“我没听闻阿婴同晏家有什么交集,故而有此一问。”他和苏婴也算并肩作战,叫一声近称也不算奇怪。
他再度感叹:瞧,人家光风霁月,一点也不怕提到晏家人,怪不得那么能笼络人心呢。
“这个么……”苏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道:“或许曾经碰上过哪位师父恰好会这个……”
“这就是苏大人你孤陋寡闻了,晏家的枪法与剑法可是一绝,且很像江湖帮派那种做法,只传嫡系的。当然,晏公子也早就……但是会这东西的人,我本以为早死绝了,没想到还能看到,阿婴虽然有些欠缺吧,但也很像那么回事。”
很像那么回事当然是因为你口中的晏公子在手把手的教啊。苏冶心里骂着两个兔崽子,怎么偷偷摸摸学这个都不带告诉他的?要是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他也不会那么担心。
他对自家小子的拳脚功夫的印象还停留在幼时永远脱靶的箭术上,救驾那次么,为了不拖累他,他愣是没敢探出头来看,不太知道他有什么本事。
他敷衍了几句:“哦,是么,嗯嗯,或许还有几位,恰好碰到了吧。”
然而杨昌的眼中闪着精光,让人疑心他口中“早就死绝了”的几位高手是不是他的亲兄弟,他很不客气地凑近来,道:“苏大人若是知晓,能为我引荐么?”
苏冶头疼地将笔架回笔架上,杨昌的战报都快写完了,他才只写了几句问安的话。
难道你日日相处的副官没能露出马脚么?怎么在阿婴身上才这么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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