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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洗净怒17

    这几日他体味的酸甜苦辣繁多,而京城也没好到哪里去。苏冶先是上表替苏婴称病,后又上报苏婴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刘显特意腾出了一队锦衣卫四处搜寻,同时沉着脸将苏冶召入宫内。

    而派去请“文璋”回来主持大局的人回禀说,文大人已经因为一场大病逝世,或许是因为夫人早去伤心过度。

    南诏倒是没再往前打,就住在潭州休养生息。但人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战前的平静,死一样的可怕。

    一时之间,大昭内忧外患。苏冶拿起那张帛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如此危急时刻,听信这些当真是明智之举吗?!”

    老臣振聋发聩,意图让他先将此事放一放。

    前日宫中走水,恰好烧到御书房旁边的偏殿,火势到这里早颓,可陛下千金贵体不能有恙,太监们每一寸都扫过来,好不让飞灰呛到他。

    可御书房的琉璃瓦给熏黑了大半,国家又是多事之秋,再兴土木也不恰当,便只得派人上去狠命擦拭,希望能把那些焦痕擦干净。

    也许是干活的时候不小心令那嵌套的瓦片松动,也许是意外的春雷声势浩大,刘显上完朝回到此地,竟正赶上一片大一点的丝帕幽幽飘落。管事的太监猫着腰拾起来再双手呈给他看,眼睛一不小心瞄到上面的字迹,手就抖得好似忽然犯了癫。

    一片蚕丝织就的布料,轻薄得好似没有实体,拿在手上却重逾千斤。

    “陛、陛下,这等脏东西就让奴才……”

    “脏东西?”刘显拿过来,“前有兄弟阋墙,后有龙子祸国,大昭气运不久。你说这是脏东西?”

    太监脚下一软就跪倒在地,先正反摔了自己四个巴掌,才接连叩首:“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胆大包天,竟敢将这种东西藏在房梁上。刘显抬头,却没看到瓦片哪里有不妥。

    再命人好好查,却被一群贪生怕死的太监蒙骗,说是出处无所寻。

    若归于鬼神,这便是他们无法料定的事,若归于看守不力,这宫中不知又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

    而这片丝帕所用的材料竟是蓖麻蚕丝,是历代帝王遗诏才用得上的东西,普通人万万无法弄到。刘显反复思虑,很快因此伤风。

    前有兄弟阋墙。当今世上究竟有谁还敢提起此事?刘显的帝位得来并不名正言顺,此前也受臣民诟病。他杀了一批,又大赦天下,好几个功劳立下才算灭绝传言。

    而后有龙子祸国,指的又是谁?若是刘昱便好,废太子早就成了过客,他有时还忘了自己还有过一位长子;若是刘琛……刘显生性多疑,不由开始怀疑这个渐渐崭露头角的儿子。

    而若是苏婴。

    若是苏婴。

    他能将他怎么样?他已经脱离他的掌控了,而且今日一问,竟然还不知所踪没了音讯。

    “你当真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刘显尚在病中,可目光极为阴鸷,像旷野中俯视的鹰,雪原上独行的狼。

    “是,臣以为,这是无稽之谈。说句陛下不爱听的,帝子少有闲散之人,个个都盯着这把龙椅,不管大昭兴盛与否,他们都脱不了干系。”苏冶虽跪着,腰杆却挺得很直,很容易让人想起“过刚易折”。

    而在天子面前敢于这样说话的,脑袋都很不安稳。

    “若陛下怀疑所指为……那更是谬论。他已在臣门下,所求同陛下、同臣都是一致的,令陛下疑心,臣不敢说他会寒心,但消沉与躲避一定会有。”

    刘显冷笑一声:“你知道他同朕说什么吗?口口声声称你为‘我父’,他将我放在何处,又将朕放在何处?!”

    “陛下自是陛下,天下万民之君父,但阿婴称臣为父,有何不对?”苏冶本欲退让,心里默念着佛经却拦不住腾腾上行的火气,声音也凌厉冷酷起来:“当年,是陛下亲手将阿婴过继给臣,无名无分,亦是陛下准允拜我父,掩去他不见光的身世,这许多年来臣无一日将他看做臣子,难道陛下有过?”

    “你、你……”刘显从没见过这样的苏冶。眼前的老人双眼野亮似火,脖颈出的青筋都迸了出来,让人疑心他下一刻就会因用尽全力而死去。

    苏冶过于激愤,握着衣襟才稳住心绪,心里好似有岩浆在沸腾,而血流疾速穿过血脉,耳边突突地跳个不停。

    进来的时候,他想,都已经忍让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不能接着忍下去的呢?

    连他强迫苏婴服食长门散的卑劣行径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去了,现下苏婴也已经完全戒除,身子有了好转,就当这些都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再不揭开就好。

    可进来听到这样一番话,他才陡然明白——他的心从来都是冷的,谁都不可能捂暖。今次再忍让下去,他为逼迫苏婴,还有更令人不齿的手段。

    “臣不管陛下意欲何为,但是这天下没了阿婴,一切都会乱套。如今他失踪了,或许是被宵小抓了去,臣都不敢想……或许已经被碎尸万段,哪怕找得到也拼不回来,或许还在受着生不如死的折磨。将士在外,为保生民免遭涂炭浴血拼杀,良臣在内,为维系大昭命脉彻夜不休、推演赈灾之法,而陛下又在做什么?”

    他一定是气糊涂了,怎么说出这样一番话呢?是怕苏家人个个都有十个脑袋不够砍吗?

    “陛下将他遗弃,臣珍而重之将他捧起,陛下又不甘心了?你可知他万事都不往心里去,却并不比琉璃坚硬多少?你为什么非要击打他、磋磨他、碾碎他!”

    当年他睁着一双眼睛怯生生朝他看的时,他想着,这个孩子怪可怜的,我接济他一下,是奉了圣命,也是从了恻隐之心。

    他想,这孩子是个祸害,我可以宽待他,却不能亲近他。若是将来引来大祸,我将他抛出去挡灾,也损不了我多少阴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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