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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洗净怒13

    城墙上赫然飞出一道白影,晏熹提剑便刺。那白影来势极快,回身又迅猛,他一剑刺了个空。

    “于碧!”寂静的夜里,晏熹低声喝道。

    叮叮当当作响的面帘将她面容半遮半掩,于碧飞身跳上城墙,居高临下与他对望,只余一个清浅的笑容便闪身不见了。

    苏婴的手这才放到剑柄上,若旁侧无人,恐怕这会儿他已经凉了。

    那夜苏婴气闷地睡下,想跟晏熹求求情亦不知从何开口。谁知睡到半夜,晏熹忽然将他从被窝里提了出来。

    “你干什么?”苏婴身子不好,难得有些起床气,揉着困顿的眼坐起来,不死心地就要抓过被子往自己身上盖。

    “你不是着急吗,我让你别着急。”晏熹本想将怀中的衣服扔给他,但见他这样迷糊,干脆由自己代劳,三下两下就给他穿好了。

    苏婴这才发现晏熹不是刚起来……他像刚从外头回来。

    “醒醒盹,跟我走。”

    “去哪里?”苏婴被他拽起来,“不需要先告诉父亲……”

    “私奔。”

    苏婴心中竟没有非要问出个原因的想法,许是刚从梦中醒过来,觉得跟着他去到天边都是可以的。

    于是半刻之后,他们骑上了私奔的快马。晏熹马术极精,半点要等他的意思都没有,好几次苏婴差点看着他一骑绝尘淡出视线去。

    夜里北风凛冽,苏婴被迫饮了一宿,心肺都凉透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夜行衣,连个披风都没有,跟着晏熹一路狂奔,竟在天微亮时已达岷地,从京城到潭州的路已经过了一半。

    “这是抄了近道么?”苏婴跟着将马拴在客栈的马棚里,“怎么可能这么快?”

    “抄了近道不错。”晏熹带着他上楼去,“等到了再说,睡觉要紧。”

    ……这是什么毛病?

    就算是奔赴前线了解战况,也该同父亲说一声的。然而晏熹说睡觉就是睡觉,逼迫他翻来覆去地念经,直到再坠入黑甜的梦乡。

    等天要黑的时候,晏熹又将他叫了起来,两人又赶了几个时辰的夜路,恰在一处城门遇到了于碧。

    不管她是来刺杀还是做别的什么事,能一路追踪,这等耐心和本事委实让人肃然起敬。苏婴背后的冷汗还没下去,晏熹就已经拽着他大摇大摆地踏上城墙。

    “看,前面不远处就是战地了。”

    可惜苏婴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生生体会了一回什么叫做“快马加鞭”,他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晏熹拍着他的后背,“我们今夜不出城。”

    “……她还会来么?”苏婴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摸上晏熹的肩胛骨,嶙峋瘦骨下果然有一处坚硬无比。他总有万全准备。

    “不知道。”晏熹老实地给出了他的答案,“不过不足为惧。”

    “你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

    城楼上看,冷月凄凄悬在天边。晏熹侧过身,借着月光将他面容看清,“我不带你来,你忧心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香,接二连三遭到重创,迟早大病一场。”

    苏婴若有所思,抬头望他——其实他们差不多高,可这样看着,总觉他高了许多,像整个人圈在一轮圆月中。

    在晏熹微有错愕的神情中,他单膝跪地,双手成揖:“任凭晏将军吩咐。”

    晏熹只觉心里有什么“啪”一声断了,带出空空的回想,或者上面串有珠子,它们四散奔逃,尘埃落定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利用”形容太浅,“真心”形容太深。饶是拿出了十分的心思捧着他,仍有一线留给些许犹疑:苏婴的心机是他见过的人中前所未有的,万一他这样温情只是为了利用他呢?万一呢?

    如今看着他轻易跪下,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思都多龌龊不堪。家仇左右的自己,早就磨灭了血肉之躯,看着每一个人,都觉他们的笑容背后藏着利箭,肚皮下面满是阴谋。

    无论是多无聊的时候左思右想——做他的侍卫,是不是人前就得跪拜呢?他不想跪,他能跪的在这世间只剩父尊母上,既然他们已经离去,那惟有无字灵牌前是他双膝容身之所。

    而他仍旧违心跪拜的刘显,在他眼中早就是个死人了。

    那一刹那他恨不得狠狠捅进自己的心窝。苏婴垂下的眼睫都透着一股坚韧的味道,像真已经打算做他的士兵,为他冲锋陷阵,为他挡开刀剑。

    面上没什么异样,心中却早已翻起滔天巨浪。在狠狠唾骂过自己的卑鄙心思之后,晏熹抽搐式地笑了一下,跟着单膝跪下来:“苏大人,军中只有作揖一种礼法,凡着甲胄者不拜……想拜堂你就直说,虽则这里实在不是地方……”

    “我已大致猜到你要做什么,可我不会逼迫你。晏熹,我知晓你的仇恨,不愿也不能再拿生民说事。”苏婴垂下手,被他握在手心,“你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现在才知道这背后究竟有多少沉重意味。”

    “那样最好。”晏熹点点头,凑近他的耳朵,“我在你父亲案上留了文书,这几日称病不去,刘显应该不会生疑。”

    苏婴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压低声音,左右一瞧:“这里还有什么人吗?”

    “不错。”清凌凌的女声从一边传来,于碧从城垛的遮掩中跳出来,而这回晏熹没再拨开指向他的长剑。

    他望着他,眼神顷刻间转冷,随即他起身,居高临下:“骗你出来可真不容易。”

    苏婴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已经不瞎了?”晏熹反问。

    于碧出手如电,苏婴看到的最后景象,不过是银光一闪,接着眼尾处一疼,很快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要不是早尝过这等滋味,他简直要蜷曲成一团拼命呼号。喘息的间隙他恨声道:“原来你……”

    “是,都是骗你。”晏熹转向于碧,“于姑娘,皇帝的血脉我带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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