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十章 洗净怒14

    他提起苏婴,完全没了温柔,将他一路拖死狗似的拖下城墙,装进了一辆马车。于碧在他身后皱起眉:“你倒也不必……”

    “你瞧,他不但智极近妖,还能蛊惑人。”晏熹笑起来,是许久没能听见的、爽朗的大笑,“连你都为他求情。”

    苏婴本就万分不适,这一切都可以看在晏熹的面上压制住。可听了这一番话,他立刻干呕起来。

    没吃多少东西,再呕也只能呕出酸水。晏熹的声音近在耳边:“别让他轻易死了。”

    于碧:“你不这样对待,他也不会这样。这样粗暴,是真的厌恶还是……故意做戏给我看?”

    晏熹没答话,但苏婴猜,他肯定摆出了一副看一眼都难受的架势。生平未受此等折辱,眼泪几乎立刻就滚落下来。

    然而晏熹没看见似的:“你觉得我是真的想割下刘显的狗头,还是真心想替他打仗?”

    于碧闭了嘴,在不断摇晃颠簸的马车上,苏婴占了一边座位,他们俩便分坐在左右两侧。

    一时间静得可怕。

    苏婴被关进一个笼子里。他摸了四周好久,却只有察觉晃动的时候才明白自己在一辆囚车里。浑身上下被晏熹摸了个遍,没搜出什么匕首一类的东西,就将他牵走了。

    “这是……哪里?”

    “潭州。”晏熹冷笑一声,“你心心念念的地方,不是很想来?如今你身在此处,可惜不能看到这座死城。”

    他语调中的残忍能割裂人的经脉。苏婴痛得缩起来,执着追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清楚么?我一向以为你们文人高风亮节铮铮傲骨,没想到也会用这种把戏。不顺着你,难道等你将我出卖,叫我死无全尸?”

    这等指控简直是无中生有,苏婴牙咬得咯咯作响:“我真后悔没杀了你……”

    “是啊,那你后悔着吧。”晏熹牵着那辆囚车走过空无一人的长街,“南诏打到这里,都不需要驻扎,一座空城,到处都是房子,可比帐篷好用多了。阿婴,你也别急着寻死,你于我们,还是有很大用处的。”

    苏婴靠在一根栅栏上,似乎只过了一个瞬息便瘦得皮包骨,叫人疑心他会从缝隙里掉出来。晏熹便趁机嘲讽:“真是失策,人家连囚车都留给我们了,可惜战场上没有你这等孬货,个个身强体壮。”

    他闭上眼睛装作听不见,那些字句像利刃一样又准又狠地刺入心扉。

    “你猜我们留着你可以做什么?”

    听不到惊怒交加的吼叫,晏熹自问自答:“你虽然是个不被承认的孩子吧,但总归流着刘显的血,通过你的血脉炼蛊,毒死他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这话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说出来,是半点也不顾及他的脸面。苏婴苦笑一声:“既然落到你手中,我就认了。只是晏熹,你要明白,从头到尾,我都是在利用你,棋差一招败在你手上,是我时运不济……”他咳了几声,喉间果然溢出咸腥的血来,“愿赌服输。”

    炼蛊。

    苏婴嗤笑一声。

    不久前他还将晏熹体内那条虫子看得比什么还重,压在心头的隐忧即便不说也叫人抓心挠肝。

    可惜人家甘之如饴。

    囚车又缓缓开始转动,苏婴将耳边声音一并摒除了去,只觉这样一场颠倒人间的大梦醒不醒都没什么关系。

    江南那头未生碳火,屋里冷得像冰窖。晏熹将他放在一旁,和衣躺倒睡了一觉。

    他也操持了许久,已经精疲力尽。白天不知道抽的什么疯,非牵着看不见的人走了一遭,没能听到他反唇相讥,略有遗憾。

    他背对着苏婴睡下,夜里又辗转反侧,最终还是睁开眼睛。

    苏婴盘腿坐在笼中,甚至不愿再倚着,坐得分外笔直。他阖上的眼睫下面一团乌黑——明明这样黑暗的夜里他看不到,却像刻在心上似的那样清晰。

    没打算放他出来,就这样囚禁着他。苏婴整整一天水米未进,晏熹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可他就是不肯张嘴,牙齿紧紧咬到出血,若要他张嘴,除非卸下颔骨或者捏碎牙齿。

    ……至少在此刻,他脸上没有多少悲怆,只在微微一惊后就淡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说“愿赌服输”,是什么意思?

    看中他的时候,也存着和他一样孤注一掷的疯狂么?苏大人也会偏执么?

    他下了床,这是一间简陋的农房。打仗他不需要冲在最前头,这才得以住在农舍中,而南诏王坐镇中军,他还未去见过。

    他走到囚车旁,伸手摸摸他的脸。掩好的房门无声打开,于碧走了进来。

    “这般不舍?”那女人眼尾长眉皆上挑,比之分离更加妖艳。

    “哪儿的话,”晏熹拍拍他的脸,“今天没吃饭,要是弱到站都站不起来,对我们也是无用吧。……我想试试你那手卸下巴的功夫来着。”

    “当日你胁迫我放了他,将他一路抱回去,那等深情叫我如何羡慕,却原来都是假的。晏少帅,你可真叫人刮目相看。”

    那等情深似海也能装出来,叫人怀疑他究竟还有哪里是真。晏熹道:“你觉得我鬼话连篇骗人也就罢了,至少我期望你能找个待你好的意中人,这句话是真的。”

    是的,就因为这样一句话,她才变得这样无可救药。

    “你想学啊,”她轻声道,“我教你啊。”

    “暂且不必,你看他瘦成这个样子,卸掉了未必能好好装回去。他不是求死的人,不用担心。”

    “不是舍不得?”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于碧向他招招手,他道:“睡着了,听不见。醒着也不一定能听懂,我看他快疯了。”

    “王的意思,还是打算让你做副帅,保证你不会生出二心,也算是个顶高的位子。你怎么看?”

    “做个小小士卒就够了,你也知道战场上可不看武艺高强,能杀人的都是好汉。”晏熹踱回床边,于碧这才发现他没有穿鞋,赤着脚站在笼子旁侧,是想干什么呢?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