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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断舍离15

    “其实也没必要这样,话都说开了,还在意这些个东西。”晏熹率先跨上去,“可别非迫着我同你共奇,你是忘了我还同你赛过马。”

    还摔断了骨头。

    “哪儿会。”苏婴跟着翻上去。

    何况,并辔而行是他肖想了多久的场景。

    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便到无晦山,天色尚早,他们牵着马去了山脚下的客栈。这山不高却险,文人墨客多作诗此处,远近闻名。

    既在江陵境内,自然要比北方热些,山巅却积着厚厚的雪,只在最热的八月才化去,一过九月就立马冻上,远远望去像白了头。

    前朝有位诗人在此留诗一首,名为《无晦》,于是成了它的名。而寻常百姓都觉谐音不详,怕有去无回,连住近些都不敢,这就便宜了胆大的客栈老板,每日赚些慕名来赏景的酸儒钱。

    从这里往前,就再无人烟了。

    苏婴看着身上压得严丝合缝的人,忍不住道:“你这不是折磨自己么?”

    “这不是体谅你,明日要早起爬山,我要真进来,你恐怕就不能站着出去了。”

    “……没脸没皮了,”苏婴伸手一把将他掀下去,“睡觉。”

    达官贵人不来这里,老板也自知赚不来富贵,客房不搞三六九等,一概暖融融的。

    “快要过年了,我们跑到这里来,于姑娘不会怪罪你么?”

    “是谁刚刚说睡觉来着?”晏熹飞快钻进被中捏住鼻子,“哎哟,好大一股醋味。”

    “……那既然如此就睡……”

    “其实来之前我还同她邀约,可惜她不乐意。你看,人家有那个自知之明,不想同我们掺和。”

    这事终究有违人伦,晏熹却说得坦然,就好像同明媒正娶毫无二致。

    不知道他究竟是狂妄还是真有把握,全不把那群人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他们蠢得很,都不用你对付,我一个小心眼就能耍得团团转。你现在害怕他们,无非是因为他们不讲理,动手就是抹脖子,你来不及用你的舌头。生前哪管身后事,我说阿婴,你自己提议出来玩,咱们就玩个痛快。”

    晏熹一转头,发现苏婴闭着眼睛,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脸。

    “别闹,睡着了。”

    “我说你,”晏熹失笑道,“按年岁来讲,我要大你一岁,好歹是个兄长辈分,怎么觉得你总拿我当小孩子。”

    “苏某已经做了你这么久的义子,现下能让你尝尝这滋味,我很开心。”

    “……什么义子,拜师也是你非这样来,我这不是没办法?”

    苏婴忽然睁开眼睛,目光灼灼转向他:“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一刀杀了我?”

    晏熹掀开被子看看,有些不忍直视:“这个时候实话实说实在煞风景。”

    “哦——”苏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你又欠苏某一回。”

    “……什么就欠你的,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咱们不分彼此,算什么明白账。哦,坊间说‘亲兄弟明算账’,你要同我做亲兄弟么?”

    可惜躺着,没法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苏婴抿唇轻笑,“师父,倒也不必这么……”

    晏熹立刻反驳:“你难道没动过杀心?放屁吧,怎么可能。”

    “……你别这样说话。”

    “怎么着嫌弃啊?”晏熹斜他一眼,“对不住了苏大人,咱们兵痞实在就这么个德行,你要想顺着就顺着,不想顺着……也由不得你不想。”

    那天苏婴以此做要挟非要他改掉这个毛病,还好因为他不太擅长没能成行。晏熹的眼神随意地乱瞟,剐得他面如火烧。

    那意味不能更清楚明白:睚眦必报之人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火种一定得带着,”晏熹转而吩咐他正事,“万一咱们又碰上什么事儿出不来了,歇在山里恐怕要冻死。”

    苏婴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难得一见。

    算来,好像他身上所有可以称之为“生气”的东西,都是自从认识晏熹以后才渐渐显出来。

    能看到一颗石头渐渐复苏成一颗心脏……哈。

    “诚然,你苏大人收拾包裹,我不放心也难。”晏熹受了他的白眼,竟还觉得喜出望外,只期望他日后的白眼只翻给他一个人看。

    “你以前住过吗?那种地方?”

    “带兵打仗的时候,左右多照顾我,少帅嘛,年岁也还小,提不动刀剑的年纪就在帐中看他们推演兵法,提得动就得第一个冲上去。父亲带我直袭东夷的时候正是过年,夜里我们就睡在地上,雪山之间不知死了多少弟兄,万幸,没落下什么病根。”眼看着他出神,似乎又要表演一番心疼,晏熹便拐弯逗乐道:“哪像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膝盖还疼吗?”

    “蒙李大夫妙手,已经无碍了。”

    这些日子也没停下针灸,苏婴跪伤的腿好了许多。

    “还好有得救,不然我以后想带着你都累赘。”

    苏婴的眼睛猛地瞪大。

    半晌,他嘴唇轻颤着道:“你说……什么?”

    这许诺可不是随口能说的,他轻描淡写,心里早就做了一番计较。

    “我说上哪儿都要带着你。如果真要再度披甲,你愿意同我一道吗?”

    “愿为将军牵马!”苏婴立刻坐起来,神情激动得像下一刻便要痛哭流涕。

    屋子怎么也比不上被窝暖和,苏婴这股豪气未歇,喷嚏就连打了四个,晏熹一把将他拽下来,“谁让你牵马了。你可想清楚,再打仗可有你不愿看到的。”

    再打仗,或许就是为杀刘显。天下动乱不说,光南诏这一关就不好过,这等生死攸关的境地,委实不该带着他。

    “我不跟着你,不见得能活更久。”

    “怎么会,”晏熹笑了,“你若不跟着我,只要不是你自己不想活,寿数便要多久有多久。”

    那你真是高看。苏婴心道,我这一生所顾所求太多,没了任何一样我都不愿安稳活着。

    可这太多的顾及与渴求,左不过一个苏家和一个晏熹。

    至于口口声声的生民如何,都是其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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