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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折帝姬20

    他挪开眼睛去看地上那些乱飞的纸笺上泼了墨,甚至有些奏折上面都溅到了,心里祈祷着苏婴能先惋惜惋惜群臣的奏本,他整个人都快躺在那张宽大的案上了。

    苏婴凝视他良久,忽然倾身,不管不顾地闭上眼睛,准确地找到了他的唇,重重吻了上去。

    “嗯?!”晏熹蓦地睁大眼睛,哪里料到这么一出,脑子当时就乱成了一团浆糊,身子也彻底僵成一块和身下案几毫无二致的木头板。

    苏婴秀气得不像身在人间。他睫毛长得过分了,脸也苍白得不似活人,一双眼中清亮的光被遮挡,余下一道炽烈的、滚烫的热意,从冰冷的心中呼啸而过。

    那是燎原的火、摧枯拉朽的风、淹没万物的洪流。大梦已矣,容华颠倒,涓涓细流熨帖过身上每一寸枯死的血脉,自生时暗淡的情,竟然一点点活了过来。

    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颤抖的唇正逡巡在晏熹脖颈处。他一寸寸吻过他的眉睫、眉心、眼睛,听着血液流动的欢快声响停在那里。

    晏熹的脸比他更为苍白,他僵死一样挺尸在案上,心里纷乱的念头纷纷略过,竟然想不管不顾看着苏婴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血管被他的尖牙放开,晏熹脸上地血色如潮水般涌来,染上一层艳丽的殷红。

    他怔怔望了他半晌,然后整个人晃了晃,直直栽倒下去。

    “……”晏熹手脚无措,半晌才抬了抬手臂,又不知该怎么办。苏婴整个人扣在他身上,他们又一起叠在案上,没了动静。

    有些日子没来了,他竟存了这么个心思,晏熹心头五味成杂,酿成一盅酸苦的酒。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会对他这样的动心么?他那么正经又古板,怎么敢对男人动心?

    晏熹身上摞着个人,瞪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房梁才伸手将他扒拉下去。苏婴了无生息地倒在地上,又打翻了晏熹端来的水,哗啦啦浇了满头。

    ……每回同苏婴在一起,他矫捷的身手便离他而去,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快起来吧你。”晏熹将他强行拖拽回榻上,“真是完蛋。”

    “怎么冷不丁就爬起来,你肯放在文府的东西肯定不是机密,至于这样么。我也没打算干什么,我也没过目不忘的能耐,你……”

    唉,不说了。

    晏熹十分无言地给他擦了脸,脱下他的鞋瞧瞧,脚踝都已经肿成了馒头。

    大致摸了一下,并没有伤到骨头,晏熹便随手拉开被子给他一裹,靠着床榻坐下来。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活该,我不管你。”

    许是因为笑脸逢迎实在累了,竟这样轻易就入了梦。

    转眼天光大亮。宿醉让苏婴头痛欲裂,他慢腾腾地蹭起来,第一眼就瞥到了扔在身旁的鞋袜。

    继而一看身上胡乱搭着的被子,又看到靠着床榻睡着的晏熹。

    “你……”苏婴伸出手,原来这样坐着都能睡着么?将军果然不同他们这些养在富贵锦绣里的文弱书生。

    半道折回,苏婴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来——晏熹照管过他很多回,他还一次都没有。

    睡着的人没有随时出言伤人的刻薄,没有一心向死的偏执,也没有莫名其妙的戏谑。苏婴蹲下身子,在极近处凝视他。

    他的睫毛很长,面具之下藏着一张好看的面相,耳廓上还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子将自己晒得这么黑,明明身上的大片皮肤都是白的。

    苏婴的目光忍不住顺着领口往里看,衣领处可以看出肤色细微的差别。就是太凝神了,晏熹的睫毛一动便吓了一跳。

    还好没醒。苏婴捂着后脑缓了一阵,轻轻将他扶起来挪到床上。

    晏熹睡得不安稳。他眉头纠结起来,似乎要绾成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你是一早就醒了,在戏弄我么?”苏婴道。

    冷汗不多时便沁出来。苏婴吓了一跳,轻轻推他:“晏……文大人,你怎么了?”

    睡着的晏熹被他一动,面目更狰狞了,像在忍受什么酷刑似的,呼吸都明显急促起来。苏婴忙伸手探他额头,“怎么这么烫?你是染了风寒么?”

    晏熹的梦向来跌宕起伏,这几年过得实在艰难,所以一边忍不住回想往昔的欢笑,一边咬牙前行。可苍天总是无情,美梦只应许一晌,片刻之后便是无尽的深渊。

    他又梦到卷了刃的残剑、尸山血海和无数的蛊虫。身上犹受凌迟,寸寸皆痛,又有蝼蚁噬咬的痒,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地牢,他重伤未愈、满身皆脓,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将那只爬进伤口的蛊虫拽出来。身还在不断沉坠、沉坠,就是堕入地狱,逃脱无门。

    黑暗且阴郁的地方得见天光多不容易,晏熹满心渴望,想抓住那一道光,一伸手,牢牢抓住了苏婴的手腕。

    “别怕。”梦里的人道,声音虽轻,却似惊雷响彻,以至于所有的黑暗都在一瞬间消散了。晏熹大睁着眼睛,“你……”

    “嗯?”苏婴俯下身侧头凑到他嘴边,“你说什么?”

    晏熹冷汗阵阵、浑身发抖,就是没法醒过来。苏婴叫了好几声都没有人进来,只得自己出门去请大夫。

    可晏熹紧握着他的手腕,怎么也不放开。苏婴半是无奈半是不忍,耐心哄道:“我就离开一会儿,你先放开,我马上就回来。晏公子,你病了,我去找大夫。”

    多狼狈啊,晏熹想。可哪怕被苏婴讥笑一辈子,他都不愿再回到那间地牢去。飘在云端的人好似握着这方寸所有的光,一离开就要灭了。

    “晏熹,快醒醒,别闹了。”苏婴道,“再这样下去,你那位文夫人就要发现我们之间的猫腻了。”

    苏婴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却还是没法挣脱,只得使劲推了一下他的脑门,“我说你是不是跟我装呢?哪有人做噩梦这样都不醒来的?!”

    晏熹没有声音,就是一副我死也不放手的架势。苏婴心想一盆水浇醒他算了,可要真是染了风寒,这一浇怕是会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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