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熹捡起地上地水壶，拧开便能感到明显的热气——这东西还挺保温。他举着夜明珠又转了一圈，找个不怎么虫子烧少一些的地方将残余的一些热水泼出去。
冰面甫一遇到热水便化了好几个洞，晏熹举起水壶，“我说于姑娘，这东西还要还给你吗？”
于碧好似长了一双能看透的眼，料到他问的是水壶，“你愿意留着就留着吧。”
晏熹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好拿这个当榔头，一砸一个准。
很快，被冻在冰里的虫子便蜷缩四肢，继而缓慢爬行起来。它挣脱了最后一部分冻上的身体，“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晏熹一时没有动手——这冰肯定不会听他的话，说融一只虫子就融一只虫子，他还是尽早观察这虫子想干什么，心里好有个底，提前想出个对策。
他有些猜想：南疆多蛊术，看蛊虫自相残杀，剩下那个最强。而他被关在这里，他们说不定就是指望他成为“蛊王”为他们做事，所以能杀多少就杀多少，真杀光了这里的虫子，说不定能重见天日。
将军活了这仓促的十几年，刀剑从来都对向敌人，这一回却不得不对向虫子。这些东西说可怖也不过是小得可怜的蝼蚁，说无谓，却也是能杀人的。
晏熹看它爬出来，不甚清醒似的向四方探头，继而不知道嗅到什么，往一个方向窜去，速度竟然比寻常虫蚁迅疾许多。
“啪”一声，那东西僵直在地上，晏熹砸了好几下，砸出一滩臭水。他用脚将那虫子的残尸碾得更碎，贴着墙根去看。
事到如今恐惧已是无用，晏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却还是逼着自己守在那里，免得黑暗中有虫子暗中袭击他。
说不定啊，姝儿知道她碰过这么恶心的东西，这一辈子都不再肯让他这个当哥哥的抱一抱了。晏熹笑话着自个儿，又想象一番小妹捏着鼻子躲他两丈远的模样，好像得到了莫须有的力气，再看向热水蚀刻的窟窿时心也平静下来。
无论怎么说，是他技不如人才遭了算计，被关到这里或者最后死了也是活该，没必要因为这个而自我厌弃。既然选择了活下来，那就尽力活着吧。
可能是看到了虫子的缘故，身上的伤口开始瘙痒难耐。他狠狠心不去抓，任那磨人的痒折磨得他几欲疯狂。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重伤未愈的肉体凡胎，再提起刀剑总会力有不支，更何况他用来傍身的，不过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水壶。
俘虏想要忍辱负重地活下去，就是这么难。
热水开了个口子，他又靠得这么近，活人就算快要冻僵了也比冰暖一些，不多时又有一只虫子爬出来。晏熹无心再看它爬来爬去，将它拍死在冰墙上。
“我说于姑娘，你们这些宝贝怕水吗？”
那边久久没有回声，不知道是反对他口中的“宝贝”，还是干脆没了踪影，晏熹叹了口气，“好吧，我就当作它们不怕。我想它们也不该怕。”
倘若整个冰窖融化了，他双目如盲，水下有东西咬他，又待如何？
真的能解决这些东西吗？
于碧果然守时，没过多久又给他送了豆腐和热水。晏熹提着水壶晃荡了一圈，“哎，于姑娘，这费得是银的吧，我要在这里用掉你万万个壶，你们这小地方供得起吗？”
“那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这样吧，我用完了就递上来，也不用堆在这里碍事了。”
于碧冷笑道：“你别打什么歪主意，晏将军，蛊虫怕光，不敢上来的。”
“……”晏熹僵在那里，心说我要是死了也得拉个垫背的，于是看向壶口。说不定他能抓几只上去给于碧，她一打开盖子就被咬了，这岂不快哉？
于姑娘又冷冷“看”穿了他的企图，“你想装在壶里也没什么，我是不怕的，但你还要喝水，想清楚吧。”
晏熹觉得自己没法平心静气地面对一个可能随时爬出虫子的水壶，只好悻悻蔼声道：“不会的，放心吧。”
之后便是傀儡似的动手砸虫子。晏熹发现这虫子确如于碧所说，怕光怕得要死，只是夜明珠的微弱光亮也能让他们夺路而逃。为了不让它们爬到看不见的地方，晏熹干脆将夜明珠揣在了怀里，听声辨位。
他以前没瞎过，肯定无法极快地适应。但练武之人怎么说也有些家底，他很早就能听着刀风辨认对手的一招一式，蛊虫爬行不是没有声音，没有外部搅扰，他闭着眼睛也能听到。
晏将军出手如电，一砸一个准，后来更是得心应手，在百忙之中叼着块豆腐也能悠闲得胜似闲庭信步。他也没再找于碧说话解闷，一心对四四方方的墙壁。
那姑娘一直在上面陪着他，沉默着递下水和吃食。晏熹有时会将水壶和空盒递回去，那边也全无猜疑地照单全收。撇去他快被虫行之声逼得快要疯狂，这也算是他出征至今难得的歇息。
至少不必再添新伤。
一天过去了。于碧递下来一些伤药。晏熹也没有客气，胡乱包在自己身上，伤口的形势有些不容乐观，他出了一天一夜的汗，有些要化脓的意思。
他攒了好几天，以身上的衣衫和包伤口的布条勉强拼出一个小帐，水壶靠门垒了高高一摞，他砸小小扁壶嘴和把手，让它们嵌套在一起，也算摇摇欲坠地稳住了。想歇一歇的时候，他就光着膀子睡在里面，边角都压实了，确认虫子没法碰到他。
也算是勉强能活。
于碧不知他这头干了什么，仿佛一点也不担心一个人关在自己需要正常的吃喝拉撒睡，仿佛确认他每日吃一些豆腐、喝一些热水，然后就能在冰窖里苟延残喘似的。
“我说于姑娘，我就在这里如厕也无妨么？”
“……”
于是第二日多了夜壶和厕纸。晏熹奇怪地瞧着这些东西，“你们这里竟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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