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碧忍无可忍道:“你见识短浅也就罢了,怎么,还当你们中原地大物博什么都有?”
“倒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有什么还不是学我们做的。”晏熹瘦了一大圈,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我说姑娘,你成天在这里给我递送如厕用的东西,不觉得憋屈么,不如趁早放我出去,不管你要我干什么……否则真等我自己爬出来,可能就剩下一堆骨头了,想帮你们也是有心无力啊。”
蛊虫摧毁了晏将军的铮铮傲骨,他倒觉得这些话说一说其实无伤大雅。忠心不是挂在嘴上的,那得放在心里。
于碧自然没有听他废话。
地下漫了一层水,渐渐到了脚踝。晏熹踩着水对着空气虚虚打了几拳,莫名觉得这冰窖其实也不怎么冷——里头的冰块不是水,而是晶莹剔透的琥珀一类的东西,遇热水会化,但没有寒气。
等一层冰完全化了,水也就漫到了晏熹的小腿,他拿着夜明珠俯身踩水里的虫子,它们迫不及待地逃避,他便追过去。
这已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十天。
晏熹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日子。半个时辰一次的吃食从来没变过,他后来甚至能精确察觉时间的流逝。他以这个计数,以免让自己疯癫。
对方果然很聪明,留着他也果然有用,不想他过快崩溃,所以一定守时。晏熹无处记刻,一开始用指甲划在胳膊上,凭着凸起的伤痕记着时辰,后来倒是完全不需要了——他体内仿佛有一个刻漏,记着时辰轻声流过。
同时,他还借着伤口拆下的布料将他简陋的“帐”搭得更像样。腿上的伤口泡了太久的水,有些发涨,很快化了脓,那边真怕他死了似的,丢了很多伤药下来,只是药粉撒了大半。
晏熹瞪着顶上那个孔,“你能递给我吗,全扔水里了!”
于碧竟然相信了。她重又拿了伤药用绳子吊下来,晏熹因为多讨了些包扎用的东西开心片刻。
想来也是可笑,跟条狗似的被关在地牢里,对他们摇尾乞怜,还因为这样的“小恩小惠”生出了一些欢腾之意。
那墙上冰块似的东西还在接着融化,但虫子完全不一样了,什么都有。它们蚕食了之前没被晏熹拍尽的蛊虫,继而又虎视眈眈对向这里唯一的活人。
晏熹提着一个水壶大杀四方,恨不得生出大力将这银做的东西锤成一把长剑。他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力有不支,爬回自己搭建的小帐睡了几个时辰。
任谁也能被这样的折磨逼疯。晏熹的神经再怎么刚硬也不能支持他牵线傀儡似的没完没了地活动,他甚至不怎么害怕会有虫子咬他:他不是没被咬过,虽然伤口奇痒无比,像无数只蚂蚁钻进钻出,他也扛下来了。
于碧没听到他的声响,等了十几个时辰才察觉到绳子那头有人拉了一下,忙道:“晏将军,你没事吧?”
能没事吗?!
晏熹猛地一拉绳子,于碧被他拽了个趔趄,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晏将军,你怎么了?”
晏某人不甚明显的起床气一蒸腾,他整个人也怒意勃发:“放我出去!”
于碧听他还声音还有底气,陡然放了心,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不可能。”
晏熹愤怒地又拽了一把,“折磨我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水已经到了膝盖,“你们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
顶上突然开了个更大一些的洞,晏熹往那边一望,觉得自己要瞎,赶紧遮住了眼睛。渐渐亮起来的地方有成群的虫四散奔逃,晏熹没想到他睡了一会儿竟然化出了这么多,实实在在地看到又给了他不小的惊吓,弯腰就开始狂呕。
他等了一会儿,才能适应着这光线,眯起眼睛往上面一看,竟然有个巨大的铁板。晏熹忙往旁边一躲,以为于姑娘没了耐心打算拍死他。
水里、墙上都是虫子。晏熹一条勉强蔽体的裤子撕到了大腿,被一个芳华绝代的姑娘瞧着竟然也没有多少羞愧。
于碧仔细看了看水,不知按到了什么地方,一阵沉闷的声响过后,那铁板缓缓落了地。它四个角都拴了铁链,平稳地悬在空中。
“什么意思?”
“你可以上来。”
“怎么,动恻隐之心了?”
“不,”于碧道,“你要死了。”
要是往常,晏熹铁定呛她一句“不是正合你意”,可如今他连叫嚣的力气都没有了,走到一旁将他散发着异味的“帐子”捞了起来。
于碧显然有些意外:“我倒小瞧了你。”
晏熹发现这块铁板竟然还挺为他考虑,四周都有一尺来高的围栏。他将衣服和水壶上的虫子都拍死,全扔了上去,现在要搭个帐子会更容易些。
伤口早已皮肉翻飞,这里唯一的好处恐怕是冷,倘若是外头那种天气,他这会还能有命在吗?
但是,大大小小的伤疼着疼着就不疼了,晏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想着打虫子。他坐在囚笼里休息了片刻,躺是能躺下来了,可四下无着,不能靠着。
只吃豆腐、只喝水,他没想到他真的熬过来了。晏家是护国的柱石,他平时再怎么不羁,也享着京城独一份的奢华,就算皮糙肉厚能历练,在这样下去也该漏了。
“到底还有多少!”晏熹焦躁道,墙已经往里融化了三尺,里头还有多少,他却是一点数都没有。
于碧:“各十二尺,十二种蛊虫各两千只,全融时,你站在这上面,应该只能露出一个头。”
晏熹糟心地摆摆手,她这说还不如不说。
痛楚麻木之后,晏熹更担心了。这虫子可是能顺着伤口血流爬进血脉中的,倘若他察觉不到,恐怕心肺都要被啃个干净。
他一直在看每一处的伤,但还是不免遭殃:看到的时候,那小小的蛊虫正留一个尾巴在外头一闪而逝,身体都爬进了他胳膊上那道化脓的伤口。
还没有这么害怕过,浑身的血液逆流似的,晏熹头发都差点竖起来。他嘶嘶抽着凉气,四下一顾没能找到趁手的东西,只好用指甲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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