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江禾站在盥洗台旁，右手刷牙，左手剃须，这是他因为时常睡过头而练就的一项技能。
今天，他打算回公司继续上班。
放弃复仇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做好了回归正常生活的准备。
瞎折腾大半个月，已经耗尽了他那点可怜的积蓄，另一个驱使他回公司的原因，则是一条部门领导杜思吉发来的短信……
“公司将按照规定给你发放五万元的家属身故抚恤金，请速到财务部签字领取。”
可能是因为江禾始终不接电话，老杜只好用这样的方法哄他回去上班。
抚恤金当然不是假的诱饵，程育强亲口答应过此事。
看到短信内容后，江禾很是兴奋，抛开这笔钱的分量和意义不说，它至少能帮自己的好兄弟大川解一解燃眉之急。
江禾的双脚刚一踏进企宣部办公室，杜思吉便黑着脸迎上前来。
“杜总监，我回来报到了……”江禾咽了一口唾沫，以为自己又要被老杜狠狠教训一顿。
“你跟我来。”
杜思吉与江禾擦身而过，都不拿眼瞧他，径直向楼梯间走去。
江禾疑惑地望着老杜的背影，愣了几秒后，大步跟上前去。
“杜总监，您说的抚恤金是真的吗？”
“那还能有假？”
“可是……我的情况好像不符合规定啊。”
“程总看你萎靡不振，做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激励你好好工作，别人都不知道，你别说漏嘴就行。”老杜小声解释，一直把江禾领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
听总监这么一说，江禾心里非常过意不去，毕竟是自己率先撂了挑子。
“程总这些天一直在等你。”杜思吉拧动门把手，用眼神示意江禾进去。
“等我？”江禾惴惴不安地走进董事长办公室，看到了愁眉不展的程育强。
杜思吉从外面关上门，只留江禾一人面对公司老总。
“坐。”
“哦……”江禾挪步到沙发旁，眉头皱得很紧。
虽然在启源众创上班已有两年时间，但作为一个基层的小职员，江禾很少有机会和高层领导单独相处。
来的路上他就一直在猜测老总找自己谈话的目的，或许还是因为那件事……
程育强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茶叶罐。
看着boss拎起暖壶给自己沏茶倒水，江禾受宠若惊，顿时手足无措。
“小江啊，休息得怎么样了？”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江禾坐立不安，在他的印象里，程育强总以严厉示人，尤其是对待下属，很少见到笑模样。
联想起考察团来访那天自己捅下的篓子，他更加无法理解程育强此时的态度。
“程总，我自己来！之前的事是我不好，给公司添麻烦了。”
江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认错，因为他真的很想回来好好上班，多挣点钱，起码要把前些日子欠下的人情还清。
“哈哈哈！别紧张，那些事都过去了。”程育强笑着摆摆手，“我一直很担心你的状态，是我们这些做领导的不称职，忽略了你们年轻人的感受。”
江禾惊了，老板不但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竟然还主动认错？
“喝茶。”程育强把茶杯推到江禾手边，脸上的笑容已经保持了很久，“我是后来才知道你的不幸遭遇，对于你未婚妻去世一事，我深表痛惜……”
“谢谢程总关心。”
虽然江禾逼迫自己赶紧从悲伤中走出来，但当别人再次提及时，他的嘴里依旧泛着苦涩。
“我已经给财务主管说明了情况，你可以按照公司规定领取一定数额的抚恤金。”
江禾感激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没有登记结婚，她不能算我的……”
“欸~不要纠结这些，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
听闻此话，江禾安心不少。
“小江，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吧？”程育强倚靠着沙发背，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贴在小腹上，两根大拇指缓缓交缠。
江禾赶忙坐立：“明白！今后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哈哈哈！你有这个态度我很满意，不过……上次那件事，你可给公司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啊。”
程育强面带微笑的提醒让江禾脑袋发懵，原来他把这句话藏在后面。
看到江禾突然愁苦起来，程育强的笑意更加明显：“你有没有想过如何做出补偿？”
江禾欲哭无泪，虽然没有具体的概念，但也明白公司的损失可能是成百上千万，就凭自己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基层职员，怎么可能补偿得起？
还妄想帮大川凑钱？自己先背了一屁股烂债……
所有一切都在程育强的掌控之中，糖衣炮弹可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见江禾半天挤不出一个屁来，程育强认为时机成熟了，便正式开启酝酿已久的权谋：“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你的面前，可以替公司挽回损失，你愿意尝试吗？”
“愿意！”江禾求之不得，“只要不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我都愿意做！”
“很好！”程育强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跃翔集团董事长曹友民那天是不是给你留了他的电话？”
江禾有点恍惚，因为那天他的状态极差，近乎梦游，但仔细回想一番，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有一个很牛X的金主爸爸来公司考察……
他来过企宣部办公室……
翻看了自己写满辛酸血泪的笔记本……
想到这里，江禾连忙伸手去衬衣口袋里翻找。
今天刚好穿着那件衬衣！
摸出揉成一团的纸条，江禾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虽然皱皱巴巴，但上面那一行用娟秀字体抄写的电话号码仍清晰可辨。
“找到了？”程育强歪了歪头，示意江禾马上做该做的事。
“我跟他怎么说？”
“人家曹董指名道姓要帮衬你一把，你自己好好把握机会咯。”
江禾掏出手机，输入纸条上电话号码，反复确认几遍后，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绿色的呼叫按钮。
等待提示音响起。
“您刚说那个老总姓什么？”
“曹……”
“嘟……嘟……嘟……”
响过五六声后，电话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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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湖市，跃翔集团总部。
刘茜如往常一样，替自己的老板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函文件。
在外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大老板的跟班小秘书，可实际上，跃翔集团近百分之八十的事务审批都由她直接经手。
搁在文件堆旁的手机突然响起，刘茜本不想理睬，但她不经意地一瞥，看到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归属地是宾川。
直觉告诉她，这个电话应该接起来。
“你好？”刘茜按下免提，继续签署文件。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是曹董吗？”
“请问您是哪位？”
“我叫江禾。”
刘茜手中的笔突然滑落，顺着桌面缓缓滚动，直至掉在地上。
让自己和老板倍加提防的家伙，怎么突然间想起打这个电话？
无数思绪瞬间从刘茜脑海中闪过，但始终没能抓住一个确信的理由。
难道他寻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搞清楚了黄梓和老板的关系？
刘茜晃了晃脑袋，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您是？”江禾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恭敬谦卑。
“我是曹董的秘书，你找他什么事？”
电话那头又没了声音，过了好半天才听到江禾小心翼翼的回答：“上次曹董来我们公司考察，看了我的笔记本……”
“我那天状态不好，他一直安慰我，还说遇到困难的话可以找他……”
“我知道这件事。”刘茜冷冷说道，“所以你找曹董是想请他帮忙？”
“我能跟曹董通话吗？”
“稍等。”
刘茜扔下手中待批的文件，拉开身后柜门，轻轻扭动机关。
书柜缓缓移开，露出了一道暗门。
用指纹解开门锁后，刘茜迈步走进老板的专属空间。
“曹董，您的电话。”
曹友民正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你可以全权代表我接听任何电话……”
刘茜沉了一口气，走到曹友民身边，弯下腰小声解释：“是那个江禾打来的，他想跟您通话。”
曹友民睁开眼睛，迟疑了片刻，接过手机放在耳边：“你好，我是曹友民。”
“曹董您好！我叫江禾，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上次是我的错，把您气走了。”
“我走可不是生你的气哦。”
“曹董……您原本是打算与我们公司签供货订单的吧？”
“你希望我签还是不签？”
“我当然希望您签！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错误，让整个公司蒙受如此大的损失啊。”
曹友民脸上的表情逐渐舒展开来，他内心隐约的担忧都被江禾如此迫切的摊牌化解了。
“您就当是帮晚辈一个忙。”
“帮忙自然是没问题，我曹某人说到做到。”
“真的？那太好了！”
隔着几百公里，曹友民都能感受到来自江禾那种卑微的喜悦。
小角色终究要向现实低头！
江禾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厚着脸皮求助的对象，其实就是一直挡在真相面前的那座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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