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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

    我被她说得一时无语,如她所言,锦笛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局破了。现在想来,她所说的一切,诸如为了古音而愿意构陷自己,终究不过是为了麻痹李宇和卜向空而已。而卜向空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他的儿子居然跟他不是一条心。

    想到卜鹰和季明媚为了我宁愿和卜向空对着干,我的心中又是一阵温暖,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岫红见状也道:“你交了很好的朋友。”

    我没有理会她,因为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胃口顿时也被唤醒,一下饥肠辘辘起来,便坐在草垫上将晚膳吃了,然后就躺了下去,等着第二日卜鹰再度传来消息。第二日临近晌午的时候,卜鹰没有再度出现,卜向空倒是来了。

    他一见我就愁眉苦脸,骂我不但拐走了他的侄女,连他儿子都给拐走了。然后骂完了我又来骂卜鹰,一直在对着看守所的空气控诉,说儿子跟老子对着干有违天理人伦,按理应该拉去浸猪笼。

    我听着他的骂骂咧咧,心情忽然出奇的好,差点哈哈大笑出来。从卜鹰进来告诉我他和季明媚都站在我这边起,我心中对卜向空的芥蒂便已消除得差不多了。其实我也知道,卜向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针对锦笛,与我本人并无太大干系。

    虽然不情不愿,卜向空还是将我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岫红见我离开也很高兴,不过可能是锦笛对她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所以她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我走出牢门的时候,她还是迟疑了一下,讷讷地道:“我……我能求你件事么?”

    按理说我不该搭理她,可不知怎的我却神使鬼差地应了一句,“什么?”

    岫红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半晌才道:“你……你能帮我去看看韩杨吗?”她说着话,神色有些黯然,“他一个人孤零零死在了省城,怪可怜的。”

    韩杨一直以来都深爱着她,只是她并不领情,现在韩杨死了,终于让她有所触动了吗?我心想死者为大,替她去看看韩杨也不是什么大事,便答应了下来。岫红见我答应,似乎极为高兴,却没有说道谢的话。

    我也没想太多,便跟着卜向空走出了看守所。卜鹰和季明媚在门口等着我,见我出来都迎了上来。不过两日没见,季明媚看上去却是清减了不少,这时上来挽着我也不说话,只是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都化了,正要说话,便感觉她忽然在我腰上掐了一把。我猝不及防,痛得叫出声来,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去看她。季明媚一只手叉在腰上,愤然道:“这两日你心里是不是一直在骂我,骂我又骗了你!你别否认,我这两日耳朵都红啦!”

    在见到卜鹰前的那段时间,我确实一直怀疑他们背叛了我,可事实上他们却为了我不惜和卜向空对着干。我想及此处又是懊恼又是羞惭,顿时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季明媚见状冷哼一声,伸手在我头上胡乱挠了挠,然后忽然又笑逐颜开,挽紧了我的胳膊,“知道错了吗!”

    我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好吧,看在你知错能改的份上,原谅你啦!”

    我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卜向空道:“好了,有什么话回去说吧,别在看守所门口站着。”

    季明媚没有理会他,只是冷着脸对我说:“修书哥哥,我找了家住店开好了房,我们自己住。”

    看来她还是对卜向空构陷我的事耿耿于怀,我面对卜向空也不自在,便点了点头和她一起从看守所门口离开。卜鹰将我们一路送到住店门口,却不和我们一道进去。我转过头去看他,他踌躇了一下,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是我父亲,即使有些事我不赞同,但也不能做得太过。”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能做到这般地步也已是难能可贵,便道:“好,你回去吧。”顿了顿,又道,“我想,你父亲对我其实并无恶意,你们也不用太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知道,他的目的在于锦笛。我既然不赞同他用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便要另外想个法子来让锦笛落网,这才是为子之道。你们若是有什么办法,也记得告知我。”

    季明媚也知道他的为难,难得没有对他横眉竖眼,而是好声道:“知道了,这是我们大家的事,自然要一起想办法。”

    卜鹰闻言便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了。我和季明媚走进住店,她早已将我的包袱带到了这里来。这是间西式的旅馆,馆内物品一应俱全,楼上是住人的房间,楼下则是供应膳食的餐厅,也对外营业。

    我这些年来一直过得苦哈哈,又一直在村镇之间奔走,哪里住过这等好地方,当下便不客气地在房中将自己擦洗了一遍,又换了一身衣裳后,这才神清气爽地走下楼来。季明媚已经点好了吃食,见我下楼便朝我挥手,示意我走过去。

    这两日我几乎都没怎么吃过东西,这时见了一桌子的美食也是食指大动,吃得那叫一个风卷残云。季明媚自己不怎么动筷,用双手支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我吃,我便在吃的空隙给她一个笑脸。

    正吃得如火如荼时,隔壁桌上忽然有个人说道:“他的古槐监狱呆了十年,哪里那么容易便能摆脱它的影响,你且再耐心些,等再过上三两年也就好了。”

    我和季明媚猝然间听到有人提起古槐监狱,自然都扭头看向那边。那边桌上坐的是也两个年轻的男女,方才说话的正是年轻的男子。那女子听了他的话,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道:“可是家里多了个怪人,我真是坐立难安,现在连家都不敢回了。你知道吗,他看人时的眼神是直勾勾的,就像跟谁都有深仇大恨似的。”

    那男子闻言又安慰了她几句,我们在隔壁听得分明,原来这女子的叔父也是古槐监狱的囚犯。当时卜鹰将囚犯们带回省城,有亲眷的囚犯都让亲眷们领回了,这女子的叔父当时也跟着她的父亲回家了。

    只是她叔父到了她家后便举止古怪,言行也与寻常人大相径庭,总让她心中有些发毛,平常都有些不大敢回家了。今日她与要好的男同学相约在此处吃饭,闲聊说起时无巧不巧地就被我们听到了。

    我虽也是古槐监狱的当事人,但萍水相逢也不好冒昧搭话,不过既然听到了,在埋头大吃的同时也免不了留意他们的谈话。

    那女子又陆续抱怨了几句,还是有些哀愁,“你说他会不会早已了无生趣?我听说好多与他一样的人,因为不能适应新的生活,出现了各种反常症状。后来有个人在省城也搞了个‘古槐监狱’,这些人去了那里才恢复了正常。天,这些人只有在监狱里才会正常!”

    这些都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事,所以听得并不惊奇,不过那女子随后说的话就叫我们吃了一惊。她说:“据说,他还在‘古槐监狱’里自挂过。大半夜的,幸亏被起夜的人发现了,否则天明时发现有人挂在梁上,真是吓也吓死了!”

    我打了个激灵,这女子的叔父曾在“古槐监狱”里自挂过!

    季明媚还不知我为何忽然脸色凝重,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询问。我压低了声音对她道:“如果先前‘古槐监狱’里有人自挂过,那么横梁上的那道绳痕,就可以解释为这次自挂留下的。也就是说,锦笛关于舒旭之死的推论,可以被完全推翻!”

    锦笛将所有的事都坦诚地告诉了卜鹰,所以季明媚自然也知道了前面的所有事,这时听我这么说顿时也反应了过来,“所以说,你和锦笛又重新成为了杀死舒旭的疑凶!”

    “不错。”我应道,脑筋急速转动着,如果能在此事中将自己摘出来,那么锦笛便会成为唯一的疑凶,也就达到了卜向空的目的。可舒旭是死在我眼前的,真的细究起来我的嫌疑远比她大,我该如何将自己摘出来?

    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而隔壁桌的人还在说话,那女子说道:“当时是一个叫舒旭的人用匕首割断了绳子,这才将他救了下来。我后来听叔父说,那把匕首还是从古槐监狱带回省城的。”

    “从古槐监狱带回省城的?”我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当时在古槐监狱,锦笛被秦简用匕首刺中了,古乐就是因此才失去理智,用牙刷捅死了秦简。而据卜鹰说,那把匕首本是锦笛的,只是在抢夺间不知怎的到了秦简的手上。

    我所知道的跟古槐监狱有关的匕首仅此一把,既然那把匕首是从那里带回的,难道就是锦笛的那一把?我一想到此处顿时兴奋了起来,如果真能证明舒旭的那把匕首属于锦笛,那么岂非坐实了锦笛的凶手身份?

    虽然锦笛的匕首为何会到舒旭手上还有待查证,但只要他们交接匕首时无人见到,就可以凭借这一条将她定罪!我想及此处便飞快站起身,拉了季明媚走出住店。我在路上将想到的都跟季明媚说了,季明媚听了也很高兴,催促我赶紧去找卜鹰说这事。

    谁知还没走到半道,我们便碰见了卜鹰,一问之下得知他与卜向空吵了一架,所以也正打算去找我们。我在路上将这事跟他说了,问他记不记得当时秦简的那把匕首哪去了。卜鹰激动道:“那把匕首本就是锦笛的,后来物归原主,自然又还给她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和季明媚都是大喜过望,当下便马不停蹄直接去找了锦笛。锦笛正在家中闲坐,见我们找上门来却是没有丝毫意外,只是起身淡淡地道:“走吧。”

    “你知道我们要来找你?”我们都被她弄得一怔。

    “想来是你们发现了那把匕首属于我,我对此早有准备。”锦笛安静答道,迈步从容地走出了家中。

    她表现得实在太过淡定,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她既然已经走出去了,我们自然也只好跟了上去。走在大街上时,锦笛也是如闲庭信步般,只是在走过一个角落时,我眼角却忽然瞥到了两个人,不由怔了一怔。

    这两人躲在一条巷子里,并没有刻意隐藏身形,所以我一下便看清了他们的模样,正是方才坐在我们隔壁桌的那两个年轻男女。这两人看着我们一行人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从面前走过。

    我见他们居然出现在这里,心中不禁一颤,忽然明白了为何锦笛会如此的淡定——那是因为,这一切不但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而且还都是她安排的!

    在她利用卜鹰破了韩杨之死的局时,我们都以为她先前答应构陷自己的说法,不过是在蒙骗和麻痹卜向空等人。但是我们都猜错了,她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愿意为了见古音一面,自己想办法将自己送进了大牢!

    至于她为何还要破韩杨之死的局,那不过是她要向我们证明,她有这个能力而已。我想及此处,顿时再也迈不开脚去,心中满是疑惑,心想所谓深情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眼见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用她最理智的方式,做着最让人不敢置信的事,我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