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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狗窜身上了小径,一下就钻入了路旁的灌木中,我和族长、杨思昭追着它来到小径上,顿时就发现小径上斑斑点点,竟然布满了血迹。杨思昭见状顿时脚步一缓,似乎惊疑了一下,对族长道:“这是……思远跳崖的地方。”

    我闻言顿时了然,原来这也是虎小山被狼群撕咬致死的地方,地上的这些血迹就是虎小山留下的。只是这条狗为何一路逃窜,竟会逃到这里来呢?正想着,灌木丛中忽然一动,那狗竟探出头来,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看着我们,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

    我被它的眼神一吓,顿时噤若寒蝉,待在原地不敢动弹。杨思昭和族长也都没有动作,似乎在屏息等着将它一举拿下。那狗见我们没有动作,便又朝外走了一步,然后伸出舌头去舔地上的血迹。

    “这条狗一路径直朝着这里狂奔,竟像是来过这里似的。”我转身对族长道,“族长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确实是有些古怪。”族长点了点头,脸上忽然惊慌失措,哆嗦了一下,指着我身后道,“那是什么?”

    “什么?”我闻言诧异,转过身一看,却见身后空空如也,便又回过头去。谁知刚一回头便见族长面目狰狞,正举起手中的放山砍刀,一刀劈向了我。

    他猝然发难,我措手不及,大惊之下脚下一个拌蒜,顿时被一丛草绊倒在地,却是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刀。族长这一刀没有砍中我,顿时便厉声朝杨思昭呵斥道:“愣着干吗,还不快动手!”

    杨思昭迟疑着没有动,族长劈手给了他一巴掌,怒骂道:“你要害死全村的人吗?”

    杨思昭这才一咬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对不住了,先生!”说着便也朝我扑了上来。

    我在地上一滚,心中后悔莫及,不该如此托大跟随他们进山。我早明白族长大概看出我勘破了他的局,却丝毫没有料到他竟会对我起杀心。如今在这深山密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一个人如何是他们两人的对手,况且他们手上还都有刀。

    我心中暗暗叫苦,忙在地上大叫一声:“且慢!我并不打算将我知道的告诉虎山,否则之前在村口为何只字不提这事?”

    杨思昭闻言动作一缓,族长脸色也变幻不定,却咬着牙道:“此事事关我小杨村数百条人命,只有对不住先生了。”

    杨思昭闻言再不迟疑,再度朝我扑了过来。我在地上连续几次翻滚,已经到了悬疑边缘,再动一动便要滚落下去。杨思昭抡起放山砍刀,刀锋还未及人身,刀光却已杀破人胆。我正吓得胆破之时,却听灌木丛中的那条狗忽然狂吠了起来,声音里竟然也充满了惊惶。

    我心说眼下是我小命堪忧,又没人要你狗命,你狂吠什么。不过据我所知这狗几乎从不吭声,此时忽然叫出声来难免让人有些惊奇。我正万念俱灰,心想难道连这条狗都对族长的行径看不下去了,这是在我为抱不平?

    就在这时,族长忽然也惊叫一声,竟也像是被什么惊破了胆,居然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杨思昭听见身后有变,急忙回头,我刀口余生,还来不及庆幸,就看见从族长身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几双爪子。

    这些爪子上的毛坚硬如针,爪子刚硬有力。我顺着爪子往上一瞧,顿时后背上直冒凉气,因为从族长身后无声无息走出的,竟是几匹狼!

    狼与狗本是天敌,那条狗见这些狼出现,背上毛发倒竖,龇牙低吼着,充满了戒意。那些狼却全然不将它放在眼里,出现后马上便分出了几匹挡在了那条狗面前,然后剩下的几匹狼就一步一步地朝着族长和杨思昭走去,我因为被杨思昭逼到了悬崖边上,现在反而变成了躲在他身后。

    原本狼与狗一样,不会一言不发就袭击人,至少会观察一番后再下手。但是这些狼不知怎的也跟那狗一样,二话不说就要上来跟人拼命。我还没来得及奇怪,一匹狼便凌空跃起,朝着杨思昭张牙咬去,杨思昭持刀护住面门,身子一侧,瞅准了狼脖子,一刀挥了过去。

    那狼灵敏地在空中闪躲开了,掉落在地,正好掉在他身后,顿时就和我面对面!我眼神刚对上那绿幽幽的狼眼子,顿时就吓得魂飞魄散,此刻我手中连根木棍都没有,如果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跟它对咬了。

    那狼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后腿一蹬扑了上来。我肝胆俱裂,歇斯底里地惨叫一声,仰面再度朝后翻滚,却忘了身后就是悬崖,顿时身子一个悬空,整个人就翻进了悬崖之中,急速地向下坠落,只听见耳边风呼呼地刮,身旁景物浮光掠影闪过,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正当我几乎崩溃时,此时悬崖上方忽然又出现了一个黑点,同样急速地向下坠落,看打扮竟像是族长。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族长也被那些狼逼得跳崖了吗?

    还没来得及细想,整个人便已到崖底,我痛苦地闭上眼,准备迎接一个四分五裂的自己。谁知背部一接触地上,竟然传来了一阵极强的反弹感,似乎是掉在了一个巨大的弹簧之上。

    因为巨大的弹力,我又被弹回了半空,随即又落了下来,如此反复几次,才终于不再反弹。我惊奇地从地上爬起,发现自己竟然毫发无损,马上就低头看了一眼身底……在我的身底是一张巨大的藤床,长宽各有数丈。

    藤床用各种坚韧粗大的藤条编织而成,无论什么人从崖上掉下来,都会不偏不倚地掉在上面。架设藤床的人怕一张床经受不住坠崖的重量,还特意架设了好几层,即使最上面的那张床破了,还有下面的床可以接住人。

    这时族长也从藤床上爬了起来,我转头看了他一眼,心中顿时雪亮,原来他并不是被那些狼逼迫跳崖,而是自己跳下来的,因为他早就知道这崖底会有这样一张藤床。此刻族长掉落崖底,手上并没有放山砍刀。他是个老者,不比我身强力壮,自然杀不了我,因此颇为尴尬地看着我。

    我从藤床上跳下,朝他笑了笑,虽然他对我起了杀心,但却是为了小杨村全村安危着想,因此我心中倒并不太过责怪他,只是说道:“我若要将那件事说出去,就不会留下来与你一道进村了。”

    “那你留了下来,又是为了什么?”族长盯着我一动不动,眼神直勾勾的,似乎要看到我的心里去。

    “我帮了族长这么大的一个忙,总要知道一下这个忙值不值得帮。”我注视着族长道,“毕竟虎小山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不是吗?”

    族长沉默了一下,“我知道先生看出了蹊跷,但你到底是如何看出其中破绽的,我却一直不得其解,能请先生赐教吗?”

    “原本这整件事布局之精妙,远超我的想象,”我摇了摇头道,“若非你们疏忽了一件事,我是绝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

    “哦,什么事?”

    “数百年前山神坐骑的传说……族长曾告诉我,这个传说只有虎山的人知道。但是杨思威在虎山时,却说山神爷的坐骑会回来找虎小山报仇。他怎么知道狗娘的事与山神的传说一样,而狗娘有可能是山神的坐骑?”

    我望着族长,“虎山的人大概以为是我告诉他的,但事实上我只对你说过这件事。而自那以后你一直都与我在一起,并没有时间将它告诉杨思威。这事我原本还没想到,直到昨夜杨思昭告诉我,这么多年来,小杨村从未有人见到过那尊山神骑狗像,我方才想到,那他和杨思威怎会知道此事?”

    族长一怔,随即苦笑道:“万想不到,我们竟是在这样的细节上露了马脚。”

    “既然他不该知道此事,却偏偏知道了。我就在想,他说那番话的目的,是否就是为了告诉众人,如果虎小山死了,就是因为狗娘回来报仇了。昨夜族长急着带后生们出山,其实一半是为了杨思威的伤势,另一半则是为了让自己不在村里,好与虎小山的死撇清干系吧?”

    “不错。”族长大概是觉得我既然看穿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正如先生所料,虎小山是死于小杨村的算计之下。”

    “所以,虎小山其实是被杨思昭养的那条狗咬死的,对吧?你们专喂它吃生肉,又时常饿它,刻意激发它的野性,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这也能解释为何那条狗会来这里,因为它之前就在崖上咬死过人,下意识觉得这里还有尸首可吃!”

    “不错。”族长脸色阴沉,却面无愧色。

    “那虎啸天的死,应该也与小杨村脱不了干系吧?从来就没有什么山神杀人事件,虎啸天一行之所以未开一枪就被咬死,是因为他们遇到了小杨村的人,压根没想到你们会对他下手。你们趁他们不备杀了他们,然后又让狗撕咬尸首,等虎山的人发现时尸首早已面目全非,他们又怎会发现,其实虎啸天并不是被野物咬死的。”

    族长听着我的话,一言不发。我长出了一口气,注视着他,“因为老族长曾经舍命救过虎啸天,所以虎山从未怀疑小杨村与虎啸天的死有关。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既然小杨村对虎啸天怀有杀意,为何老族长当初还要救他?”

    “先生不明白?”族长抬起头回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道,“因为老族长从未想过要救虎啸天,只是恰好当时去虎山,虎啸天便逼迫他为自己吸毒疗伤,断送了他的性命。”

    原来老族长竟是是被逼救了虎啸天!

    族长又道:“先生可知道,当初老族长为何会出现在虎山?”

    我惘然摇了摇头,虎啸天竟是这样一个人,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不过想想虎小山的行径,动辄就将人家的村子围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初老族长去虎山,是为了给虎山送孝敬钱。先生知道什么是孝敬钱吗?”

    我听得一个激灵,所谓“孝敬钱”,其实就是买平安的钱。很多匪患严重的地方,国民政府无力管辖,当地村镇就会每年凑一笔钱给土匪,换取一年的相安无事。原来小杨村每年都要给虎山送孝敬钱,我心里想着,顿时也明白了过来,上次杨思昭与我一道去虎山,想必就是去交这笔钱的。

    也就是说,就算老族长舍命救回了虎啸天,虎山还是没有免去小杨村的这笔孝敬钱。这也就难怪小杨村会如此仇视虎啸天父子,费尽心思都要除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