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和锦笛在栅栏那边说了一会儿话,不知怎的忽然都向我看来,或许因为我是新来的,古月将之当成了一件新鲜事说给她听。我迎着锦笛的目光,朝她微笑示意。她也朝我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的白牙,明明是寻常的姿色,这一笑竟然笑出了倾国倾城的味道来,看得我都忍不住愣了一下。
锦笛和古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回到自己那边的空地去了,几个女囚上来拥住了她,显见她人缘极好。古月从栅栏那边回来后便走到了墙角处坐下,几个男囚见状也都围了上去。我见他们都聚在一起,也跟着围了上去看热闹。
几个围观的人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古月环视了人群一眼,从兜中摸出了一把小竹枝,想必是从哪只扫帚上折下的,然后将手举在半空,神色凝重地说道:“来吧。”
我有些讶异,原来这些人聚在这里竟是要抽长短。我拉了老姚的衣袖一下,问道:“你们抽长短是要做什么?”
“赌博啊。”老姚朝我咧嘴一笑。
“赌什么?”
“有什么,就赌什么。”他说着,上去在古月手中抽了一支竹枝。我一看,这竹枝明显比其他人手上的短,他中签了。
老姚歪着头看着手上的竹枝,像是有些不认识手上拿的是什么似的,半晌才笑道:“我输了。”
其他人也都不说话,愣愣地看着他。老姚将竹枝咬在嘴里,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转身走开了,并没有将输的东西拿出来赔给他们,他们也都没问。我心想也是,这群人困死在了这里,有什么东西可输的呢,不过就是围在一起解解闷罢了。
这些人抽完长短之后,就又三三两两地三走开了。我一时不知该干什么,便跟着古月坐在墙角,眼神却追着老姚,看着他蹒跚地独自找了处地方,那只母鸡见他坐下了,便咕咕叫着过去啄他的手。
老姚将手摊开,任由它在手上啄着。那母鸡啄了一会儿,发现什么也没吃到嘴里,便扑哧着翅膀抗议地走开了。老姚就这么看着它走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笑了。这时刚才参加抽长短的那些人中,不时有人走到他跟前,将一支皱巴巴的纸烟递给他。老姚来者不拒,一一收下了,然后就独自一人在那一支接一支地抽起了烟,吞云吐雾。
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可想而知这些纸烟要进入这里需要费多大的劲,可是老姚抽长短输了,他们却将来之不易的纸烟给了他,难道他们抽长短是抽到短的赢?可是刚才老姚明明说他输了。
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一时摸不透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想问古月,瞥了他一眼后便知趣地闭嘴不言。老姚的眼神在烟雾中显得漠然,无动于衷中却又带有一丝睿智。没有人上去打扰他,就这样过去了一上午。
午膳是在第一排屋子里吃的,两间屋子被打通了当做饭堂,桌椅都很简朴。我与大家一道排着队从厨灶那里领了一份饭,便和古月坐到了一张桌上。午膳吃的居然是鸡肉,想必是中午杀了一只鸡,只是肉少人多,差不多每个人只分到了一小块。
我心中暗暗吃惊,虽然只到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却已经发现这里虽然名为监狱,但事实上狱方对囚犯却是极好,非但每餐有荤有素,而且看守也从不打骂呵斥犯人,可以说除了限制了他们的人身自由之外,这个地方实在是一点都不像是监狱。
真是古怪已极。我在桌旁坐下,刚要开始吃饭,这时坐在我旁边的古月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老姚跟前,将自己的那块鸡肉拨到了他的盘里。随着他的这个动作,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走过来将自己的那块鸡肉拨给了老姚。
老姚的盘子很快便被鸡肉填满了,我见状赶紧也站了起来,正要走过去,这时古月却拉了我一下,淡淡地道:“你不用。”
这时秦简从外面走进来,发现了这事,便走了过来站到老姚跟前,静静地问道:“怎么回事?”
老姚用筷子夹起盘子里的一块鸡肉,举在眼前看了半天,忽然笑出声来:“再熟的鸡,被分成了这么多块也认不出来了。”
原来这只鸡竟然就是他早上喂的那只,我这才有些恍然,难怪大家都不吃。秦简大概也知道他平时常喂那只鸡,听了这话微微有些皱眉,正要走过去问分饭的看守为什么要挑那只鸡杀,这时老姚却将手上的那块鸡肉塞进了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
秦简见状也就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继续朝着厨灶那边走去,领了自己的一份饭,坐到了与囚犯们相隔的另一处独自吃了起来……这也是这监狱奇怪的地方,所有的看守和犯人都吃一样的饭。
老姚一块接一块地吃着鸡肉,秦简也有条不紊地吃着自己的饭。等吃完饭后,所有人都去将自己的盘子洗了,放在一个大木桶里,我坐在那里没动,想等着大家都洗完了再过去。
秦简也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了一会儿忽然朝着我走过来,对我道:“你跟我来。”
我看了古月一眼,古月古怪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而是径直起身去洗盘子去了。我只好跟着秦简一道从饭堂走出,去到了昨晚刚来时见他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还是那么黑暗,秦简又坐回了那张桌子后,顿时与这间屋子化为了一体,就好像他是这间屋子的灵魂,刚才只是灵魂出窍出去吃了个饭一样。我不知他找我做什么,便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谁知过了好半天,他却还是一点说话的意思都没有,我只好自己问他:“你找我做什么?”
“牢房里在闹鬼。”秦简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
这是第三个对我提起这件事的人,我吃了一惊:“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秦简点了点:“已经有一个人被鬼带走了。”
“确定是鬼?”我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因为每天进牢前都会清点人数。那天晚上我们清点了人数,每个人都进去了。但是第二天打开牢门的时候,那个人就消失了。牢房里所有的人都说,那天晚上看见一只鬼挨个从每一间牢房中走过,然后就选中了那个人,带着他穿墙而过消失不见。”秦简低缓地说道,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就像在说黄鼠狼偷走了一只鸡,而不是一只鬼带走了一个人。
他说的和古月告诉我的差不多,看来牢房里闹鬼是确有其事了。我背上有些发凉,问他:“你确定那个人消失了吗?”
“整个牢房都找遍了,我们甚至将他所在的那个房间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任何他的踪迹……人是不会凭空消失的。”
“那你找我来做什么,我只会送信,可不会捉鬼。”
秦简沉默了一下,“那封信不是古音叫你送来的,已经十多年过去,他不会再送人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寄信的人是谁……”我道。
“所以,我也不想留你在这里。”秦简不待我说完,便打断我道。
我一怔,“你这是要让我走?”
秦简没有说话,过了良久才慢慢地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帮我查出牢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避免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秦简道,“我们派了人彻夜守在牢房中,但是当夜牢房里什么也没发生。”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才会二话不说就将我关进牢里。“可是我昨夜在牢房里,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不一样,昨夜你是新人,或许等你真的成了他们的一份子,就会看到很多事。”秦简道,“你放心,只要查出了这件事,我会放你离开的。”
“那如果查不出呢,你准备像囚禁他们一样囚禁我一辈子?”
“你不是他们。无论查不查得出,只要你想离开,我都不会阻拦你。”
“那你又为什么囚禁他们?”我反问道。
秦简似乎被我问住了,微微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道:“受人所托。”
将这些人囚禁在这里,果然是古音的主意!
秦简看了我一眼,道:“你是不是也在找古音?”说着顿了顿,“你可以现在就离开,但是如果你留下帮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去哪里找古音。”
我嗤之以鼻:“你如果知道他在哪,就不会在这等他十年了。”
“我当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十年前他离开这里后去了哪里。”
我精神一振,古音是当年魏家惨案的关键人物,很可能已经查出了真相,如果知道他十年前的去向,自然可以顺藤摸瓜追查他的下落。此事对我实在太重要,所以我一口答应:“好,我帮你。”
秦简闻言毫不激动,只是又慢慢地道:“好。你发现了吗,他们在抽长短?”
我点了点头,“老姚抽到了最短的那根竹枝。他说他输了,但是大家反而把自己的纸烟都给了他。怎么,这事有什么不对吗?”
“还有午膳时,所有人都将自己盘里的肉给了他。他们在补偿他。”
我闻言一惊,原来这也是赌注的一部分,只是为什么赢的人反而要给输的人补偿呢?
“之前那个人在被鬼带走前也和他们抽过长短。当时也是他输了所有人都给他补偿,等半夜的时候,他就被鬼带走了。”
我身上一寒,差点失声叫出来:“他们在抽长短决定谁被鬼带走!”
秦简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我怀疑他们和那个鬼之间达成了协议,由他们自己抽签决定谁被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