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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4.陈心迹锦月谋前朝(二)

    “锦月,你让斜红特意请我至此,是想跟我说什么呢?”萧锦棠一面为她倒了盏姜汤一面轻声开口。惨败的光线下,有粉尘飘忽在潮湿的空气中,萧锦棠看着没有动作的萧锦月,眸光深沉:“有什么话是在临晚殿说不得的?还是说,你是想母妃了,想要跟哥哥陪你回棠棣阁住几日?”

    “应该是哥哥有什么话想问我才对吧?”萧锦月敛下眸光,如儿时一般温顺且依赖的坐在萧锦棠的身侧,冰绿色的瞳里似隐有哀伤:“我们有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哥哥在临晚殿时经常一个人愣神,连我也不知哥哥在想些什么……倒不如说,是哥哥不愿告诉我。什么时候开始,哥哥竟要对我隐瞒了呢?母妃要是知道你我生出嫌隙,那该会多伤心啊。”

    萧锦月说着眯了眯眼,她抓住萧锦棠的手,像是一只猫儿试探又讨好的凑近他:“我猜是因为朱答应一事吧?你是在怪我借你的手杀了她么?你舍不得无辜的人死,你心中有愧,对么?”

    “她胸无城府,且又是你选进宫的。虽说她父亲是沈氏家族一派的,可在前朝后宫,都掀不起什么浪,你何必与他们为难。”萧锦棠皱了皱眉,他抬手轻抚着萧锦月的额发:“这件事,是你做的太过了。”

    “哥哥是在责怪我么?可如今沈姐姐心有他人,你还能放心的将后宫交由她么?”萧锦月有些委屈,她撇了撇嘴,口吻揶揄:“至于朱答应那是自己作死,在沈姐姐封妃第二日就撺掇着几位其他的妃嫔去披香殿问安,俨然是把她当做未来的皇后来巴结……哥哥,心有旁人的人信不得。如今沈姐姐在后宫位分最高,弘文馆的文官势力依附于锦衣侯,而临阳城的龙图卫兵权为定国皇祖姑母所掌。这般情状,与当日的兰氏又有何两样?”

    “且感情这种东西虽然没有重量,可却足够摧毁一个人的理智和底线。”萧锦月说着眸光一凛:“就像你当初明明可以抛弃我出宫,却依旧会为了我受制于东宫。”

    萧锦棠看着眼底冰寒一片的妹妹,他只觉心中一窒,忽的有些后悔起来——或许他不该让萧锦月知道那么多的。自他与楚麟城在临晚殿夜谈之后,他便不再对萧锦月隐瞒朝政之事。甚至自己为难时,亦会对她说出自己的软弱与恐惧。萧锦月总是安静的听着,或许是因为自己将她习惯性的护在了身后,所以连他自己也都快忘了萧锦月其实是怎样一个偏执疯狂的人……她爱着自己,不会容许任何威胁自己的事物出现,是他低估了沈揽月一事对萧锦月的刺激。

    “哥哥别难过啊,我知道朱答应一死会让沈氏家族面上挂不住。可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杀了她呢?”萧锦月抬起头,拉起萧锦棠的手用面颊亲昵的蹭了蹭:“哥哥不是为扩军一事烦忧着么?毕竟政事稳定,麟城哥哥是不会一直戍守帝都的。他一回凉朔关,那新建的昭武军都统一职和禁军首领一职便空了出来……我倒是有个好人选,不知哥哥可满意?”

    “……你是说易子凛?”萧锦棠的目光落在了萧锦月拿进来的飞燕风筝上,他想起今日易子凛亦趋亦步的跟在萧锦月身后,顿时眉峰紧皱——他抿了抿唇,忽的话锋一转,旁侧敲击的试探着自己的猜想:“对了,方才兰贵人走的时候,你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我是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来棠棣阁……可是她得喜欢你,哥哥,感情是最好的利用品不是么?”萧锦月没想到萧锦棠会忽然问起这茬,她虽有些疑惑,但亦将心中所想如实相告:“兰氏指望着兰芝雅,而她如果爱上了哥哥呢?那兰氏在朝上,想来也会更顺服于哥哥吧?”

    听得萧锦月的回答,落水一事的前因后果顿时在萧锦棠心中串联而起。他第一次对萧锦月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意,他一拍桌案,语气不自觉的肃厉起来:“利用感情?所以你是为了笼络易子凛才故意设计落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这是根本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哥哥别气,都是月儿不好,可月儿只是想为哥哥分忧啊!”萧锦月头一次见对自己发怒的萧锦棠,眼泪顿时就涌上来了。她缓缓跪在萧锦棠膝旁,似是委屈极了:“月儿知道错了。只是月儿觉着,易子凛虽是穆氏弃子,但却可为我们所用。少帅远走边关后,镇国公便会回京统练昭武军,难道哥哥是要同时任命镇国公为禁军统领与昭武军都统么?这样一来,我大周边关与帝都都同属于一人派系,这让月儿何以安心啊!”

    “麟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倒是穆钰与齐王,才最难防。”萧锦棠见着萧锦月一哭,再冷硬的心也软了一半。他叹了口气,伸手拭去萧锦月面上的泪水:“我并非气你借刀杀人,我是气你以身犯险。这些事,本不该你来做。”

    “可是就连伺候月儿的宫人也知晓,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里,银钱也得分地方藏。”萧锦月眨了眨眼,眼泪连珠似的掉:“若是月儿有办法让易子凛忠心于我们呢?月儿是长公主,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帮他向上爬的梯子,哥哥知晓用感情拿捏一个人,月儿又怎会不知呢?”萧锦月说着依偎上萧锦棠的膝头:“等昭武军练成,再自昭武阁中寻出色之人取而代之也不迟,至于易子凛与穆氏,是绝不能留的。”

    “哥哥别生气了,如果真觉着生气,就请降罪于月儿罢。”萧锦月说着,竟是欲对萧锦棠叩拜而下。萧锦棠再坐不住,他一把拉起萧锦月,将她用力拥入怀中。

    “我是很生气,但我又怎会降罪于你呢……你是我的至血至亲,是我唯一的妹妹啊。”萧锦棠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沉默了半晌,终是道:“我从来不想对你隐瞒什么,麟城是哥哥的好朋友,我们想还天下一个河清海晏,想要这个天下盛世清平。可是朝局早已腐朽,若要革新,那这条路上究竟会染上多少无辜者或是罪有应得者的鲜血,这谁也不得而知。我手上的血多的早已洗不干净了……或许有朝一日,这条路上也会染上我的血,我不想再让我的妹妹,也走上这条路。”

    “你因我变成这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萧锦棠的下颌抵在萧锦月的肩头,低声喃喃。

    “可是哥哥,母妃临死前,要我们发誓相依相护。”萧锦月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其实我连母妃长什么样都忘了,可我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所护,现在我只是也想帮一帮你……我根本不怕死,我只怕不能为你而死。你是我的兄长,是我的君主,我怕你不再需要我……我不想再被你保护了。”萧锦月说着呜咽一声,结结巴巴道:“什么为国为家,什么海清河晏……这些我不懂,我只是为了哥哥你啊……我也想成为你的刀剑,成为像少帅和楚姐姐那样,跟你并肩的人啊。”

    “……”萧锦棠本来想说你还太小,可话至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松开萧锦月,认真端详着她的脸。这是一张与自己何其肖似的面容,是一个何其肖似的灵魂。他忽的明白自己并非错在没有保护好萧锦月,亦并非错在让萧锦月知道太多,他是错在始终把萧锦月当成孩子。楚麟城说的没错,有些时候,她已经是个成熟且敏感的女人了。

    “锦月,你长大了。”萧锦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俯身与萧锦月额头相抵:“既然你想帮哥哥,那就要听哥哥的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臣猜忌则会危及朝纲,你明白么?还有,你得记住,没有必要的杀戮,只是鼠目寸光,自毁长城。”

    “……月儿明白了。”萧锦月乖巧应下,可旋即她又似想起什么一般蓦地抬眼与兄长四目相对,碧瞳里的情绪认真且偏执:“哥哥,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忠心。可我绝不会背叛你,无论如何。”

    “哥哥怎么会怀疑你呢?”听得萧锦月这般剖白心迹,萧锦棠不禁有些失笑。他摩挲着萧锦月的面颊,略略思索了片刻后道:“不过你说的确实不错,揽月表姐现在的确不适合执掌后宫。后宫之中,还是得靠你留意着。女眷们拉帮结派不打紧,关键是她们背后的家族动向如何……现在你楚姐姐不在京中,后宫之事,还得你来帮着揽月表姐打理。”

    “哥哥放心。”萧锦月点点头,眼神顿时亮了起来。她用脸颊轻轻的蹭了蹭萧锦棠的掌心,半是撒娇半是试探:“那易子凛呢?哥哥打算怎么办?那个风筝可是他亲手给我做的呢……毕竟就算是下棋,每一颗棋子都该物尽其用不是么?”

    “他是留不得的,他这种人的忠诚基建于利益之上,就像是闻着肉味儿的野狗,谁给骨头谁就是主人。”萧锦棠听见萧锦月提起易子凛眉峰就皱了起来,但他这次没有厉声呵斥妹妹,反倒是对妹妹的提议有了些兴趣:“但除掉了易子凛,那谁能来接替他为禁军统领呢?”

    “昭武殿试时的第一名,不就是很好的选择吗?”萧锦月下意识的敛下眸,然答的坚定:“昭武校尉陆鸣悠,哥哥应该知道他……他曾是楚家军的先锋,亦是少帅所举荐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