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为东周使团举办的欢迎晚宴极尽热闹,城中心的露曲喀格女神庙外燃起了十余座近两人高的篝火将广场环围。篝火之旁烹烤着新杀的牛羊,今日晚宴,除却尚在雁回城的王族成员和东周的使团臣子外,雁回城的年轻男女们也近乎也全数入城来凑这个热闹。游走于草原各地各部落的流浪歌舞团的姑娘们换上了环璎缀珠的艳丽舞衣,她们踏着鼓点和弦琴的节奏,伴着人们的欢笑声,以或蜜色或如羊脂的胳臂托起新开的葡萄酒或是马奶酒旋转着将佳酿送递于远道而来的贵客手中。
火光燎动在她们羊羔一般洁白的裸背之上,她们腰肢婉转,裙琚翩飞起落长发也跟着翩飞起落。美酒过后,她们又奉上了最肥美的烤肉和时兴的水果,而贵族们不吃的部分,则会有侍从将其分好后下发给前来参会的平民们。待明月初升时,繁星点点下,北燕的少男少女们则聚在外围的篝火旁载歌载舞,笑语欢声间,高座之上的北燕贵族们与东周使臣推杯换盏,气氛一派和乐融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世子耶律引羽并未参加此宴,他只是稍坐片刻便走了。世子开场离席对于接见使臣这种重要场合无疑是非常失礼的,可东周使团的人皆知,这位北燕世子身体孱弱,只道是因胎里不足的原故而体虚不堪。不仅呆不得热闹之处,甚至连北燕人赖以生存的肉与奶也不能多吃,不然便会上吐下泻,闹不好便会丢了命。这般娇弱矜贵难养活,在崇尚战功与武力的北燕,若无摄政大汗王耶律引铮护着,只怕早有人心生反意——毕竟谁会臣服并尊一个被人们称为‘羔羊世子’的瘦弱男孩为未来的北燕大君呢?
且自大皇子耶律引岳联合图赫部意欲谋逆后为二皇子耶律引铮诛除之后,在北燕人心中,早已将耶律引铮尊为未来的大君。他们只遗憾耶律引铮不是大君的幼子,就算抱病不出的大君将来有一日改立世子,那说出去终是难免惹人非议……然此时处于舆论中心的耶律引铮丝毫没有注意到东周使臣的窃窃私语和臆测着他与耶律引羽私下的关系。他慵懒的半卧于主位之上,正端着酒碗享受着美姬们为他捏腰捶腿、剥着新鲜水果及切下并将新制烤肉喂到嘴边的贴心服务,宛如一头享受狮群供奉的年轻雄狮。
楚清和也同坐于宾客上座,有不少北燕贵族来向她敬酒。她仗着自己酒量甚好,倒也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北燕人喜好与豪爽之人相交,见得这位东周郡主明丽且不似传言的东周女儿般扭捏,亦对她好感倍增。
待到酒过三巡后,已是月上中天时,倒是穆钰先告了声不胜酒力,带着一些使臣们三三两两的散了——北燕的马奶酒入口酸甜,但后劲极大,楚清和见得他们走了,正欲起身时忽觉一阵晕眩,才知是酒劲上了头。然就在此时,一位北燕贵族正举盏而来,欲向她邀饮一盏。楚清和不好推拒,正欲再端盏回应时,却忽听得身后似有脚步声靠近。
她下意识的回头一望,只见耶律引铮不知何时端着酒盏自主座之上下来。他一面不着痕迹的扶了自己一把,一面对那北燕贵族举盏笑道:“讷布尔,今日本王还欠了郡主赔礼之酒,这碗酒,就当本王替她喝了罢。”
“……啊,那末将敬殿下、敬郡主。”讷布尔未曾想到还有这般原委,他的目光在耶律引铮和楚清和之间来回的巡梭一圈儿后,又落在楚清和胸前的项链上,顿时露出一个了然的眼神。饮罢一盏后,他颇为知情识趣的拉着正欲向楚清和敬酒的弟妹们退下,干脆放了酒碗一块并入人群中围着篝火跳舞去了。
“奶酒与果酒后劲都大得很,混着喝的话,便是酒量再好也撑不住。”耶律引铮抬了抬下巴,或许是因为喝了些酒,他的笑容竟带上几分肆意:“只是今日用奶酒与葡萄酒招待,是怕东周使臣喝不惯真正的北燕烈酒。郡主酒量不亚于我北燕男儿,且是镇朔军主帅之女……想来久居北地之人,更喜欢烈酒。”
“所以今日,殿下是要以刺稞酒来向本郡主赔罪么?”楚清和也笑了,她正欲俯身端盏,却不想耶律引铮竟忽然出手将她手中的酒盏夺过:“好酒不能混着喝,郡主既已微醺,不如与本王去城外醒醒酒如何?”耶律引铮说着将酒盏随手一抛,俯身握住楚清和的手腕,吐息温热微醺,似是讨好又似带着几分蛊惑的意味:“刺稞酒就在马背上,不知郡主可否赏个脸,给本王一个赔罪的机会?”
“油嘴滑舌的登徒浪子。”楚清和冷哼一声,似有薄怒,然眼中却是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她甩开耶律引铮的手,抱着手臂抬眸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耶律引铮。酒意在她琥珀似的瞳里翻涌蒸腾,连带着令她的耳畔颊侧熏泛出云霞般的酡红:“殿下,男女可授受不亲啊。”
“那倒是本王唐突。”耶律引铮一挑眉,抬身退后三步便与楚清和拉开了距离,可面上笑意却是未减:“只是本王看郡主也不像是什么正人君子,做派倒是跟我们北燕的贵族哥儿一样。”耶律引铮说着眨了眨眼,粲金的瞳里笑意戏谑:“方才本王可看的清楚,那舞姬来给郡主你斟酒喂水果时,你整个人都快躺人家身上去了。这软玉酥香,不知郡主可享受啊?”
“我这是入乡随俗不是?”楚清和闻言,想着方才耶律引铮的作态,有样学样的揶揄道。她歪了歪头,笑的连白森森的虎牙尖儿都露了出来:“倒是本郡主不明白了,你们北燕男人,都是像殿下这样,是会邀请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大晚上孤男寡女的喝酒?”
“今夜月色甚好,若无一位有趣的对饮之人,岂不浪费了这等良辰美景?且本王只是想着郡主今日从议事帐出来便往外跑,想来是个拘不住的人,故而才冒昧相约。”耶律引铮答得坦荡,眼神磊落的竟是让楚清和生出了几分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可这点愧疚感产生不过一瞬便消散无影,她只见得耶律引铮眼神一凛,带着之志在必得的自信与倨傲抱臂俯身,在自己耳侧低声笑道:“郡主误会了,对本王来说,若是一见钟情,动心一刻时,本王就连一瞬都嫌太长。”耶律引铮说着一顿,却是忽然换了北燕话,音节交缠缱绻暧昧:“这时候,就不应该是喝酒赏月,而是红烛帐暖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楚清和伸出手,笑意明煦:“所以郡主,今夜愿与本王对饮么?”
果然还是登徒浪子!楚清和心下腹诽,狠狠的瞪了耶律引铮一眼。可或许是酒意熏心,耶律引铮那俊美至极的外表让她色令智昏;或许是今夜人们的欢乐感染了自己;或许是今夜的月色温柔风也温柔……楚清和发现,自己是怎么也无法拒绝掉这双粲金如煦阳的眼瞳主人的含笑邀约。她想自己可不能再看耶律引铮的眼睛了,难不成他真是神女之子,这双眼睛天生的会勾魂摄魄不成?
楚清和抬手握拳,撞了一下耶律引铮摊开的掌心。耶律引铮大笑,拉着她穿过人群便往城外走去。此时众人已然酒酣耳热,北燕的贵族们或是醉倒或是三五结伴的高歌纵舞,早已无暇顾及他们的摄政大汗王竟带着东周郡主堂而皇之的走了。广场之外,耶律引铮的侍从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马,楚清和见状有些挫败,因为这两匹马她认得,一匹是耶律引铮那匹神骏无匹的烈龙驹燃雪,一匹是今日自己乘的逐月——想来是耶律引铮笃定了自己不会拒绝他,故而才叫人做了如此周全的准备。
不过楚清和真是头一次见到燃雪这么神骏的马儿。要知她的逐月已是血统极为优秀的烈龙驹,但还是比燃雪矮了足足一个头。她想起那日阵前,耶律引铮骑着燃雪一骑破阵的英姿,便再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和惊艳跑到燃雪身侧想凑近了看看它。耶律引铮知晓燃雪性子傲烈,平日不得让陌生人近身,他正欲阻止楚清和,却见燃雪竟没当场撂蹄子,而只是打了个不耐烦的响鼻。
楚清和以为是自己身上的酒意熏着了它,忙拍了拍衣服翻身上了自己的逐月。耶律引铮瞧得有趣,心头忽的生出一个有趣的想法。
因城中人大部分都还在露曲喀格神庙前狂欢,故而雁回城内倒也稍显冷清,负责扫洒的北燕人清理着‘街道’,见着二人策马出城纷纷避开。雁回城没有城门,巨石城池之外便是一望无垠的草海。策马出城的一瞬,楚清和抬头只见星月高悬,漫天的星子烂漫瑰丽,连映得随着微风摇晃的草海也明灭如月光凝作的海潮,隐隐的丘陵线正像是传说中的天海尽头。
见此情状,楚清和再捺不住性子,策马扬鞭便笑着奔向了远方。她从未感觉到如此的畅快肆意,好像自己快化入了风中。耶律引铮亦策马跟上,直到跟着她跑到正对雁回城的山丘上才停下。
他们抱着酒坛坐在松软的牧草与野花上,看着月下的如镀了层银辉的巨石城,默契的同时朗笑举坛一撞。烈酒很好的驱散了草原春夜的寒意,楚清和站起身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大口的吸入微凉但带着潮润且芬芳的空气。耶律引铮看着她,笑的银发上的铃铛颤个不停。
然听得他的笑声,楚清和却并未羞恼,她盯着耶律引铮看了好一会儿,看的耶律引铮自己停了笑觉着不自在起来才别过目光。耶律引铮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正欲出言问她是否自己脸上有东西时,楚清和却忽然笑道:“引铮殿下,你可真不像个摄政王。”
“你也不像一个郡主啊。”耶律引铮也笑了,他顺着楚清和的目光远眺而去,声音尽数化在悠悠的晚风中:“我们北燕都没你这样放肆的郡主,比起说你像个姑娘家,本王到觉着你像只……嗯,野兽。”耶律引铮顿了顿,像是在找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此时的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东周话说的并不好,因为在这一刻他竟然翻遍脑海也没找出一个能形容楚清和的词儿。他认真的思索半晌,是憋出一句有些冒犯的话:“你不该是郡主的……本王总觉着,身份对你而言,就像是枷锁。”
“……可我若不是郡主,也不能这样放肆。”楚清和闻言,蓦然之间竟觉心下一动,她竟是没有介意耶律引铮将自己类比成野兽,眼神反倒是释然了些许。见得耶律引铮半倚在地上,楚清和沉吟片刻,试探问道:“引铮殿下对国事似乎不怎么上心啊,今日议事帐中,我瞧殿下后来可是神游天外了好一会儿。”
“本王从来就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和谈就和谈,定盟就定盟,为了几张纸上的字眼儿,便要咬文嚼字半天,生怕多失了一分银子一粒米……本王听着就头疼,停战修商那就好好的停战修商,和气生财以和为贵这些理儿本王又不是不知。但若真有诚意,便不必这般弯绕,那两国自然交好无战。相争于尺牍之间,那所行一切便都成了缓兵之计,不过皆是为了掩盖那白纸黑字下的阳奉阴违罢了。”耶律引铮皱了皱眉,毫不避讳的刺破了邦交往来不过表面周到,实则为一己之利笑里藏刀的本质。
他说着一顿,竟是不屑的冷哼一声,他抬起手伸向南面,虚握之间却是戏谑道:“本王厌恶这些龌龊手段,亦是真心想与东周修好。毕竟战时死伤皆我族胞,但若本王真有意南下,那本王的天狼铁骑定会踏破所有关隘险阻……这世上,无人可阻本王所统之军!”
“……倒是我说错了,殿下的确不该是摄政大汗王。”楚清和听得如此虎狼之言,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从未见过这般不加掩饰的野心,骄傲且****直白,犹如最锋锐的刀剑亦或是雄狮的獠牙。她忽的想起那日阵前,耶律引铮挽弓射落楚氏旗帜的一瞬的绝然风华和天狼骑整军的肃锐杀意,忽的明白他此言绝不是玩笑——耶律引铮,这个十九岁便率军西征灭了番疆诸国的男人,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本与骄傲放出这样的豪言。
“郡主是想说本王应该是北燕的大君吗?”耶律引铮淡淡一笑,像是猜出了楚清和心中所想一般:“就连本王的弟弟,名正言顺的世子,也是这么认为。在草原上,谁敢不臣服于天狼铁骑?”可他说着却是一顿,粲金明烈的瞳里,却带上几分难言的怅惘:“但大君之位岂是那么好坐的?当了大君,便要应付那些无尽的阴谋阳谋……或者说,出身皇族,便从来都躲不开这些事儿。”
他说着深深的看了一眼楚清和,一向爽朗的笑容中竟是沉出几分难言深意:“本王是如何杀了自己的兄长,郡主可是再清楚不过。兄弟阋墙这事儿,想来郡主出身东周,心下想法,是比本王更为明晰的吧?”
楚清和闻言,只觉心头一坠。她下意识的抿紧了唇,想起了尚在玉京的兄长与萧锦棠,想起了在眠龙山夜宴时,自己亲手处决的那些女人们。微醺的醉意被彻底驱逐出脑海,蒸腾的酒精反而更令她清醒。在这一刻,她忽的发觉,耶律引铮并非是一个只知征战的武夫。他有着狼一般敏锐的洞察力,分明知道一切,可又如野兽一般天真纯粹,不愿去触碰令人作呕的权谋。
自先太子驾崩,萧锦棠登基以来。这一载有余间,楚清和自认阴谋阳谋见过不少,甚至是参与不少。她知晓在这皇室之中,甚至常人交流之中,说话大部分时皆是半真半假,可耶律引铮说这些,不知是他酒后吐真言还是如何,楚清和竟听不出半分说谎的意味——她看向耶律引铮的眼睛,里面野心燎烧如星火,这时她蓦地明白,他根本不屑于说谎。
“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开弓离弦,便没有回头箭。”耶律引铮又喃喃道,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楚清和听。
“既然殿下知晓箭无回头,那殿下现在是在怕么?是怕自己做不好这个大君,担不起族胞的期望?”楚清和捧着酒坛,一面撩平袍子坐在了耶律引铮身侧一面抬手与他一撞酒坛。二人同时灌下一大口烈酒,楚清和看着耶律引铮的瞳眸亮的犹如有火在烧:“领兵打仗是一回事,当大君又是一回事。真有意思,堂堂天狼骑的兵主,竟也是会害怕的么?”
“胜负乃兵家常事,可国家的胜负,便不再是常事……大君当的好不好,不是能不能打胜仗,而是能不能让族胞们过上好日子……这一点上,引羽会做的比我更好。”耶律引铮说着看向楚清和,眼神一凛:“只是郡主听得本王意欲南下中原,竟不感丝毫意外?记得沙场初见之时,郡主看本王的眼神,那可真是似含千刀万刃……若是换了常人,听得曾经的帝国之将吐露野心,只怕会惊的坐立不安吧?”
“来犯大周疆域者,楚氏族人必当诛之。可如今以和为贵不是么?且若殿下真有这个打算,只会当场告诉我们和谈破裂,明日便要率军南下不是么?”楚清和莞尔一笑,神态坦然磊落:“若是如此,我们也不会于此对饮,殿下既以诚相待,我若是遮遮掩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岂不是坏了今夜的好兴致。”
“无人会希望发生战争,本王亦不希望,会在将来某一日的阵前再与你交手。”耶律引铮闻言,朗声一笑,仰头间又是灌下一口酒。楚清和与他再撞酒坛。
不一会儿,一坛刺稞烈酒便要见了底。这等烈酒下肚,便是酒量再好的人也难免感到醉意。等着两只酒坛空响着滚向远方时,楚清和的脑子已经有些迷糊了。她跟耶律引铮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刨着土。刨了好一会儿,楚清和忽的后知后觉的迷迷糊糊问道:“殿下,你我说来不过第一日相识,为何会与我说这些?”
“……因为你像它。”耶律引铮的面上也染上了酡红之色,他仰躺在地上,似醉非醉的抬手指向了站在一旁甩着尾巴正在吃草的燃雪:“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跟本王出来呢?不怕本王把你绑了喂狼?”
“……因为你像她。”楚清和眨了眨眼,似是在天旋地转的醉意中聚焦出一个真切。她睁大了眼,瞧了半天,却是一指头指向了自己的脸。
耶律引铮顺着楚清和的指尖看向她的脸,沉默半晌后忽然再度捧腹大笑出声。楚清和也迷迷糊糊的跟着笑,可忽然之间她笑不出声了,因为耶律引铮的手忽的抚上了自己的颊侧——楚清和整个人都紧张的绷了起来,像是一张拉弦至极致的弓。她出生这快十九年,除却父兄之外,何曾有男人这般轻柔怜抚上她的脸?她睁大了眼,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她怔怔的看着那近在咫尺近乎要与自己吐息交缠的男人,难以抑制的颤抖起来。
她想一定是夜风太凉了,所以自己会冷的发抖。
可耶律引铮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楚清和的脸,生着弓茧的指节却一直在她的脸上摩挲,像是在擦去什么东西似的?楚清和皱了皱眉,猛然发觉她刚刚跟耶律引铮刨了土……现在这个全是泥的手糊自己脸上——思至此处,楚清和正要发作,却不想耶律引铮的微微皱起的眉却是松和了下来。他突然将手伸进自己衣襟,翻找了一下后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递给了楚清和。
“这是什么?”楚清和坐了起来,猛然起身的晕眩令她的醉意消散不少,她接过玉瓶,正想打开时却听得耶律引铮低声道:
“这是白獭髓制成的伤药,用了之后可以祛疤。”耶律引铮也坐了起来,一头蓬松的长发上又沾满了草屑和花瓣。他挠了挠头,瞧上去颇有几分滑稽:“……本王记得,当日初见时,你的脸上有伤。但想来东周的医术与药物比我大燕好了不少,这东西你应该用不上。”
楚清和没有说话,半晌之后,她才忽的低头笑了起来,似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将这瓶要珍而重之的放进了衣襟内。耶律引铮见她收了药,顿时亦觉心头一松——他看着少女如酒一般的眼波因为欣喜而流荡,却不知一丝尚无人察觉的情愫似是破土的新芽一般于此刻蔓延滋长。楚清和感到耶律引铮正在看她,她笑着回望,正欲出言答谢是却是一怔。
因为这一瞬,她忽的望进了耶律引铮眼底,只觉那里似有无边昏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