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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抓住我的手陡然紧了紧,松开,扶在我的肩膀上轻拍:“好了,不哭了!”

    我不敢回头看那个人的面容,回过身,紧紧地抱住他:“逸之……逸之,我救不了你!我明知道是我的母后……我不能说出来……”

    “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良久,我又反应过来,伸手狠狠地推开他。一下子失了力道,自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天旋地转,脑子里沉得厉害。

    腰间蓦然一紧,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突然汹涌而至,我脚踢手抓地大叫:“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没事的,好好睡一觉!”那个人紧了紧手臂,轻轻地把我放到榻上,盖好了被子才叹息着离开。

    意识渐渐混沌,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夜里睡得不安稳,老觉得有人盯着我看。

    是谁这么讨厌?我不自在地挥了挥手。“啪”的一声,还真的打着了东西。我立刻吓醒了。

    一睁眼,就见到萧别立在床边别有深意地冷笑:“怎么?睡醒了?”

    我不理他,径直掀了被子准备下床。

    他怔住,定定望着我,眼睛里透着深深的寒意:“你还真让人留宿了?”

    “这不正是你希望的么?怎么现在来问我?”我倔强地昂起头,笑着看向他:“还是,萧将军没弄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住口!”他脱口怒斥。

    我的下巴被他狠狠捏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不要呆在这儿了,跟我回去!”他久久凝视着我,眼中怒色稍微收敛,竟好像有一些黯然。

    “你什么意思?故意逗着我玩么?”我倒听不懂了。送我来的是他,让我离开的也是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宫吧!”

    我慢慢平复了情绪,冷冷直视他:“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很好!”

    他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抓过我的手:“很好?你宁愿呆在这里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

    “他们可比你高贵多了!”我侧了脸,不再看他。

    我们之间除了相互伤害,好像再没有多余的话可说。当年的少年,曾经温暖的怀抱,只能是我的幻念。

    “你……”他明显气结,猛然缩回手,忿忿地起身走人。

    他一走,我刚刚勉强撑起的力气立刻松懈了下来,颓然跌坐在地上。

    一直到中午素弦都没有回来。我等不下去了,吩咐了小丫头去找金娘过来。我知道她在等我主动妥协。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出现的时候,她才摇了团扇姗姗来迟。站着看了我半晌,慢悠悠地开口:“你也有求我的时候?”

    我不看她得意的脸色,直接问:“我的丫头呢?”

    “你还知道那个丫头?昨晚上多本事啊,那时候怎么不想到她……”

    “金妈妈,有什么要求等我见了她再提吧!”我沉下性子低声说。

    “看在那一千两银子的份上,我就先放你一马。再有下次,仔细你的皮!”她恨恨地拿扇子敲在桌子上,好像那样做我就会疼痛一样。

    我一声不吭地沉默。

    她还想再说什么,看了看我,终于点头:“跟我来吧!”

    跟着她沿着走廊一路过去,七拐八拐的,才在一间小屋子前停下。金娘转身离开。我一眼就看到埋着头坐在门口洗东西的娇小身影。一旁花花绿绿的衣服堆得老高,都快没过她头顶了。

    我心里一阵酸涩,站在那里久久没动。那个丫头哪里做过这些?在宫里,也从来没有这样辛苦过。我不知道自己还要连累多少人。先是逸之和萧家;后来是太子哥哥和子放;现在又是素弦……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步步地走下去。

    “公主?”素弦不知什么时候看到了我。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

    那一年,在紫宸殿里初次见到素弦。她因为打破了丽妃心爱的花瓶被罚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小猫。我一时不忍,跟父皇撒娇要了过来。本来以为,呆在稼轩过个几年,等到了年龄,自然可以平安放出宫去。现在看来,竟是遥遥无期了。

    我放开她,接过边上的衣服,丢到水里重重揉搓。

    素弦一见,立即伸了手过来捉住我的手腕,蹙了眉轻轻摇头。我一再坚持,她这才不甘心地松了手。

    绞好了衣服。一低头,看见水里面倒映的隐忍俏脸。那个丫头眼睛红红的,两颗眼泪直直坠落,掉进桶里,随即溅起小小的水花。

    一直忙碌到天色渐晚,那一大堆的衣物才算清理干净。

    我带着素弦沿原路返回屋子。金娘已经早早地等候在那里,身边立着两个大汉,一脸的凶神恶煞。

    素弦紧走两步越过我,“扑通”跪了下去:“金妈妈,我们公……我们小姐年轻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放过她吧!”

    金娘没料到她这一出,盯着她愣了半天,然后转身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人立刻上前抓了她的手腕想要拖下去。我不知道他们要对素弦做什么,不及多想,只管弯下身死死抱住她,只怕一放手她就再也回不来。

    我们这边正在挣扎僵持,就听到金娘突然断喝出声:“慢着!”

    那两个人随即松了手,我和素弦一个重心不稳,双双跌倒在地上。

    “你这镯子是哪来的?”金娘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素弦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脸色变得难以捉摸。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正死死盯着素弦手腕上戴的一只金镯子发呆,眼珠一错都不错。

    那只绞花缠丝凤纹镯原本有一对,一直是我随身的东西。后来,跟着太子哥哥出城施粥赈济灾民的时候,其中一只给了一位老婆婆拿去治病。剩下的一只,回去就送了素弦。

    “是我送她的!有什么事,你冲我来!”我猜不透她这样问的用意,不想再连累了素弦。

    她这才转过目光看向我:“姑娘的另一只是不是给了一位老婆婆?”

    她怎么会知道镯子原来有一对?我狐疑地看向她,思索片刻,终究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小公主殿下!”金娘立刻重重地跪下了。

    这个也知道?我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位老婆婆正是民妇的亲娘!”她不理我的惊愕,继续说:“从小因为家里穷,我被送给村里的富户做童养媳。没想到过门没几年,就死了丈夫,被婆家人卖给了人牙子,几经辗转,流落到京城。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家里人。两年前,家乡大旱,我娘打听到我的消息,赶来京城投奔我。谁知这一路的颠簸,还没见着我,人就病倒了……要不是遇到公主殿下,只怕……”

    我恍然地缓过神来。

    “公主殿下!民妇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她一面说着,一面又重重地磕了个头:“前日,民妇有眼不识泰山,待薄了公主,还请殿下见谅!”

    “我已经不是殿下了!”我幽幽地叹息。

    公主流落到青楼里,哪里还能保持皇宫里那个殿下的威仪?

    “您是不是殿下,在民妇眼里,都是天朝最善良尊贵的小公主!”金娘挪着膝盖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紧捏了下,又问:“是谁这样大胆,敢对公主……”

    说了一半的话就此打住。既然知道了我是公主,她大概也料到,为难我的那个人,身份一定不一般。良久,她才叹出一口气,正色面对着我朗声说:“不管是谁,只要有我金娘在,必定拼死护得公主安全!”

    声音中的金石之音,倒让我不敢相信她就是这个凤仪阁里一向谄言媚笑的鸨母。

    我拂开她的手,摇头:“没用的,金娘,那个人不会放过我的!”

    “若是我的凤仪阁挡他不住,公主,民妇愿意护着您离开京城,”她低头想了想,再次抓紧了我的手,像是下定了决心:“您可以去淮南,去找二殿下!”

    去找宗谕哥哥?我犹豫起来。

    “我这就去准备,公主您静候佳音!”金娘说完起身走向门外。坚毅的身影越走越远,裙角翻飞,竟似步步生风一般。

    金娘离开后,我们的境况好了很多。连带着那个伺候我的小丫头,都变得莫名地温和起来。

    “公主,您说,她真的愿意帮助我们么?”素弦眨着双大眼睛巴巴地看着我,一扫前几天的阴霾神色。到底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平日里做事再妥帖,一,青禾没齿不忘,日后……”想到那个祸福莫测的“日后”,心里一阵凄惶,脸上的笑意顷刻之间结了冰。

    “没事的,公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金娘走过来揽住我,缓缓拍着我的后背,轻声劝慰:“你得信金妈妈的,人啊,只要自己没失了念想,再大的风浪都会过去!”

    我的眼泪瞬间滑落。

    萧别那样的凌辱我没哭,被送到了青楼我没哭,千红盛会上登台献艺我没哭……然而此刻,听到这个青楼鸨母的软言细语,我却再也抑制不住,伏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狼狈得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她的怀抱那样像母后!

    “好了,公主吉人天相,一切都会变好的!”

    金娘又絮絮地劝了我许久,吩咐了我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屋子。

    天黑的时候,有小丫头过来领着我们去了后门。

    远远地看到一个车夫模样的人探头探脑地朝门里张望,一辆马车静静等候在旁边的角落里。

    金娘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往我手心里塞了件的东西,沁凉的质感。我低头一看,正是以前送出去的那只绞花缠丝凤纹镯。

    “我娘回来不久,我就让人从当铺里赎回了这只镯子,心里想着,若有机会必定当面酬谢公主。天可怜见,叫我在这里碰到您,也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她的声音低低的,略带暗哑,停了一会又接着说:“路上的吃用,我已经备下了,都放在车里。您这一去,山高路远,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哽咽无语。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走向马车。

    素弦早早地掀了门帘等着。我踩了石凳正要上去,一抬头,看到里面端坐的那个人,随即愣在了那里。

    “怎么,青禾姑娘不上来么?”里面的人挑了眉冲我浅笑。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正一脚上一脚下地傻站着,姿势说不出的怪异。

    “端砚公子不是坏人。这次多亏了他帮忙,您才能这么快得以成行!”身后,金娘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听得一头雾水,掉转头,疑惑地看向她。

    她坦然地正对了我,微微一笑:“怪我没有说清楚,这几天京城里上了宵禁,没有端砚公子,只怕眼下出不了城门!”手上微微使力,扶我上车。

    我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可被人算计的,顺从地一低头钻了进去。

    素弦迟疑地看了看我,见我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紧跟着进了马车。

    车夫放下门帘,打马启程。

    “青禾姑娘,您坐稳了!”那个端砚公子闲闲地开口。

    我记不清那天醉酒后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可能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只是他不提,我也乐得不用解释。再怎么说,一个公主流落到青楼里,总归不是件长脸的事。

    “您一路保重!”月色里,金娘的叮嘱,混着仲秋的晚风传过来,暖暖地变了调。

    一路上无话,只知道马车一直向南而行。

    车里黑黢黢的,也看不清人脸。

    我坐在这样四四方方的黑暗里,莫名觉得心安,不禁细细地揣测起这个端砚公子的身份。

    青楼里一掷千金的纨绔子弟?还是好善乐助的侠义汉子?盛会上的众人对他嗤之以鼻,金娘却对他评价颇高。眼下,要出京城,又得借助他的庇护。朝中权贵,富商巨贾……我翻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却始终找不出这个人的影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渐渐停下。

    “什么人这么晚出城?”有人大声断喝。

    “得罪了,青禾……”未及说完,随即一只大手从身后长伸而出,一把拽了我过去。

    “你……”

    不等我惊呼出声,胸前一凉,衣襟竟被那个人生生扯开,半边外裳立时褪下了肩头。青楼里的裙衫本来就宽领大袖,经他这样一扯,直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冷汗随即透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