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思及太后,她自回宫之后,性子不再像以前那样乖张霸道,对我也不再仇恨,我与她虽然不甚亲近,却也不再敌对,可是郝湘东,想到他在战场厮杀,我却只能待在宫中等消息,心里就很不安,遂道:“阿湘东,带我一起去吧,我不想跟你分开。”
“小七,别任性,那是战场。”郝湘东语气严肃,极不赞同的道。
“我知道我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宫中等你凯旋回来,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你留我在宫中,我会胡思乱想,会担心害怕,不如跟在你身边,虽然帮不上什么,却能在你疲倦时能替你捏捏肩,在你口渴时能替你送上一杯水,能时时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小七。”郝湘东无奈的叹息一声。
“答应我吧,再说我还是紫薇星宿主,莫先生说紫薇星在危难时刻能庇护帝王星,虽然我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我想尽一份力,阿湘东,带上我吧,我保证会乖乖的听话,绝不打扰你做事,好不好,好不好嘛?”我摇晃着郝湘东的手臂,央求他答应。
郝湘东蹙紧了眉头,却似有些妥协道:“行军作战,一路上风餐露宿,到时不比在宫中舒适,你能吃得了这苦么?”
我连忙点头,“只要能跟在你身边,什么苦我都能吃,更何况你是皇帝,你都不觉得苦,我怎么会觉得苦。”
郝湘东揉了揉我的头发,重新将我搂进他怀里,感叹道:“小七,有你在身边真好。”
翌日,天还未亮。
郝湘东将朝中之事委托给三朝元老薛良贵及吏部尚书庆平安,然后带着我与雨轩坐上龙辇向城外大营奔去。
破晓时分,我们已经到达大营,郝湘东召见了西北军主将席夜、副将张凯,安排了行军路线,然后正是拔营南下。
坐在马车里,郝湘东拿着奏折仔细的看着,时而蹙眉时而拿着朱砂笔在奏折上批阅,我安静的坐在一旁,见他伸手去拿茶杯,便急急的递上去,他一怔,接过被子时边喝茶边朝我笑了笑,然后又埋首在那成堆的奏折中。
日夜兼程的赶到山阴镇外的庐望坡,在坡下扎了营。一路上所见皆是因战事流离失所的老百姓,郝湘东以主帅的身份对其慰问,百姓并不知道他就是皇帝,怨声载道,指天骂地,郝湘东承诺众人,此战已了,将不再大兴战事,这才稍稍安抚了民心。
郝湘东一壁安抚了民心,一壁与席夜、张凯研究战术,一直到深夜才归来,我见他回来,连忙替他宽下大氅,自暖盅里取出尚还冒着热气的花生牛脯粥给他。
“阿湘东,吃点东西吧。”这些日子为了尽快赶到庐望坡解兰陵王之围,郝湘东是吃不好睡不下,整个人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也被忧愁取代。
郝湘东接过热粥,并不喝,只看着出神,我推了推他,他才醒过神来,沙哑的道:“今日见到因战事而满目疮痍的庄稼与流离失所的百姓,我深深的怨恨自己,当初为了自己的私欲,想要天下统一,竟然枉徐这些已经安居乐业的子民,让他们被迫背井离乡,跟这些子民的幸福想比,天下统一突然没那么重要了。”
“阿湘东,别自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只能继续往下走,待统一了天下,百姓再不用担心战争,现在一时之苦可保永生的幸福,我相信他们也不会责怪你的。”轻轻的握着郝湘东的手给他力量,原来先前在面对众多抱怨的百姓时,他神情黯然是在想这些。
郝湘东叹息一声,又将那碗粥放了回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在自苦,也不再劝,这些日子与他同吃同睡,我才发现他真的很辛苦,天天批阅薛良贵派人送来的奏折,一直忙到深夜,直到我一觉醒来,他仍然在挑灯批阅奏折。
我再次感叹,做皇帝真的不是别人想象中那样轻松的。
“小七,明日你待在营地里,好好的等我回来,与墨渊的这一战不能再拖了。”郝湘东眉宇间笼上重重杀气,让人不敢逼视。
我心底一震,知道他们之间必定会有一场殊死搏斗,可真正面对起来,却仍然觉得心惊,轻轻倚进郝湘东怀里,我知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宽心,这早已不是两个人的恩怨,而是关系着一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容不得我任性。
“好。”窗外残月如钩,散发着冰冷水光,明日一战,究竟孰胜孰败?
第二日天未亮,郝湘东已经起身,身旁的温暖骤然消失的那一刹那,我便醒了过来,眼开眼睛,正对上郝湘东深情脉脉的双眼,他似没料到我会惊醒过来,俊脸微潮,哑声道:“怎么醒了,天还没亮,再多睡一会儿吧。”
我摇了摇头,撑身坐起来,伸出手指将他拢紧的眉峰抚平,“我睡不着,阿湘东,此去一定要小心,我会在营里等你平安归来。”
郝湘东握上我的手,笑睨着我,“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归来。”说完站起来,去取挂在一旁的银色铠甲。
我连忙站起身来,接过那沉重的铠甲替他穿上,然后又帮他把头发绾好,带上银身头盔,从未见过郝湘东穿上战袍的样子,此时见他英气逼人的模样,竟一时呆愣住,直到唇上袭来温热的触感,我才回过身来。
心瞬时揪疼起来,这些日子我虽没问过郝湘东军中之事,但也知道情况不太乐观,要不郝湘东也不会日日如此疲惫的回来,眉宇间的阴鹫也不会越积越重。
“小七,我留了影卫在营中保护你,倘若黄昏时分,你还没见大军归来,就跟着影卫一起离开,知道么?”郝湘东在我唇上细语。
我心一慌,仓皇抬起头来,他已经离开我的唇,转身绝决的向外走去,眼见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中,我的心顿时被恐惧填满,那夜梦中的情形在脑海里不断回荡,紫衣女子绝望的情绪瞬时淹没了我,我拔腿追了出去。
“阿湘东。”我惊惶失措的追上他,郝湘东身形僵住,回过身来,我自怀里取出那枚紫血玉放到他手上,泪眼朦胧的道:“阿湘东,带着它,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
郝湘东看着手中的紫血玉,怔了怔,什么也没说收进怀里,有我额上印下一个,淡淡的道:“等我。”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神情凄楚的看着郝湘东形。
相对于我的紧张与不安,我发现雨轩也极其烦躁,那日我本是打算让云秀跟我一起来前线的,但是雨轩却自告奋勇的跟着来了,我没有拒绝她,或许也是没有拒绝她的理由。
从墨渊出现以后,我就察觉了雨轩的不对劲,经过了这么多事,如果我还没有长个心眼的话,我就算是白活了,可是对于雨轩,我有一种直觉,便是她不会伤害我,她对墨渊有着很深的感情,那是经年不变的。或许她跟着我前来,只是想再见墨渊。
雨轩不同于南依,她对墨渊的爱就如安华夫人对郝湘东的爱,她不会为了自己的爱情而去害别人,看着她坐立难安的样子,我叹息一声。
“雨轩,走吧。”
雨轩一怔,讶异的看着我,似乎不解我的意思,我将她拉起来,道:“既然我们都不能心平气和的在这里等,那我们就去前线吧,不能帮什么忙,至少能让自己心安。”
雨轩脸上一喜,双眸闪闪发亮,“真的吗?娘娘。”
我点点头,与其这样干等着,不如去前线,雨轩见状,喜滋滋的冲过来拉着我就要向外走去,我见她一袭紫衣翩飞如蝴蝶,心里略叹,刚走到马厩,就有两名影卫自暗处走了出来。
“娘娘,皇上吩咐过不让娘娘踏出营地半步,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影卫拦在面前,神情冷漠的道。
“本宫只是想出去走走,你们放心吧,出了什么事有本宫自己负责。”我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道。
“属下不敢。”影卫态度虽是恭敬,可是却没有半点不敢的意思,我与雨轩翻身上马,他俩立即拦在马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娘娘若真要出营帐,那就从属下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皇上凯旋归来时,属下没办法交待。”
我现在最恨别人威胁我,遂冷笑道:“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让本宫走,二是陪着本宫一道去,否则就是从你们尸体上踏过去,我也要出去。”
影卫面面相觑,似乎看出我的决心,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我们一起出了营地,一路策马狂奔,越接近庐望坡,那震天的杀伐声便不绝于耳,一路所见尸横遍野,其状可怖,我强抑住翻腾不适的胃,原来这就是战争,如此血腥又残酷。
奔到庐望坡上,眼前的景象直让人心里发寒,影卫策马拦在我们前面,不再让我们靠近战场半分,眺目望去,只见两方军马纠缠在一起,刀剑相接的乒乓声震天响,刀剑过处,有人挥洒了热血,也有人悲壮的倒下。
从未如此接近真正的战场,看着杀红眼的众人,心底只觉得悲凉,原来一座江山的得来,是用成千上万人的鲜血与白骨堆砌而成。
我脸色苍白的在人群中寻找郝湘东的身影,他不管在哪里都是那么的耀眼,银白色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出寒冷的光芒,他举剑一挥,便将敌军斩杀于剑下,本来势均力敌的两方军马,因为郝湘东的御驾亲征而有了改变。
北齐军队势如破竹,杀起敌军来又残酷又狠厉,郝湘东率领的西北军素有铁骑军的威名,以一敌十,南陈军队渐渐趋于下风。
“啊。”雨轩失声叫出来,我寻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墨渊也身着银色铠甲,险险的避过兰陵王的剑锋,我的心倏然攥紧,紧张的看着他们。
兰陵王身子飘逸,刺出的剑招如流水般紧紧的缠着墨渊,墨渊提剑格挡,竟将兰陵王震退三分,兰陵王脸上带着一抹赞赏之色,却丝毫不放松手上的攻势,又朝墨渊刺去。
此时战场上北齐与南陈的兵马悬殊已经很大了,有领将模样的人赶到墨渊身边,与他一起夹击兰陵王,别与兰陵王过招,边像墨渊焦急的说着什么,墨渊看着己方的人马越来越少,脸上浮上一个苍凉的笑意,即使离这么远,我仍能感觉到他的绝望。
正在此时,身旁的雨轩再也沉不住气,突然挥鞭策马像战场奔去,我急道:“雨轩,你要去做什么?”
雨轩边策马狂奔,边回头冲我绝决的道:“娘娘,请原谅雨轩,雨轩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我看清她眼中的绝决,心里一震,连忙对左右影卫喝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她拦下。”
影卫得令连忙策马朝雨轩追去,此时雨轩的身影已消失在前方的树林中,我再也坐不住,也赶紧追了上去,雨轩,你不要做傻事,即使你去到他身边又能怎么样?郝湘东答应过我,绝不会要他性命的。
待我们接近战场时,胜负已定,墨渊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在这场战役中全数阵亡,郝湘东这方也损失惨重,墨渊在副将及几十名南陈将士的护卫下,一步步向后退去,墨渊惨笑一声,道:“郝湘东,你真狠,为了今日的胜利,竟连那十万将士的命都能弃之于不徐,我小看你了。”
郝湘东高坐在马背上,眸光深沉,唇角却带着噬血的笑意,“墨渊,想要争夺天下,又怎能不够狠,你有今日的惨败,全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
墨渊悲怆的笑了,笑声震耳发聩,一笑间,鲜血自他胸口的剑伤汩汩冒出,“哈哈哈,你说得对,今日的惨败,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对不起父皇,对不起南陈的父老乡亲,更对不起这些与我生死与共的将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