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我悄悄的松了口气,然而松口气的同时,心里又沉重起来,他早就知道我的身分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揭穿?“你早在东吴地宫就知道臣妾并非徐相的女儿是么?”
“是啊,这还得多亏那名叫丝丝的婢子,若不是她与莫凡亲厚,朕也不会知道吴家竟然还有一个外落的女儿,更没想到那个人便是你,难怪你与岚儿长得那么神似,你们本就是一母同胞的姐妹。”郝湘东松开对我的钳制,居高临下的注视着我。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却什么也没说,心底刹时被碎冰碾过又冷又寒,我望着他,越发看不明白他,“你将我带回,仅仅是因为我是紫蔽星宿主么?”
“紫蔽星宿主?”他晒笑一声,退离到床边上的椅子上坐下,眸色深黝暗沉,让人瞧不清他在想什么,“朕从来便不信鬼神之说,天下之争倘若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他迟早也会灭亡,轩辕意便是轻信拥有紫蔽星宿主便能拥有天下,结果呢?他掳了你,最后还是一败涂地。”
我全身惊颤,原来他是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不动声色的以我为饵,将乐意引出东吴地宫,从而一举歼灭东吴所有的余党,郝湘东的城府竟是如此之深,可笑我还以为他来东吴地宫是为救我而来,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
“既然你不希罕紫薇星宿主,你为何要将我带回来?你大可以让我在宫外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我忍不住质问出声,泪意汹涌而至,原以为已经死了的心,却还是会痛的,他怎么可以如此伤我?
“小七,你还不明白么?朕将你留在身边,只是因为你是朕的小七。”他恨然一叹,语气中藏着深深的无奈。
我几乎就要相信他说的话,可是脑海里却突然恍过一些想法,遂冷笑道:“皇上虽不信紫蔽星宿主的谬论,但是天下人信,你将我留在身边,不过是不想别国以我为号令,集结天下勇士为他们效力。”
郝湘东的神色未变,眸中漾起一抹赞赏,“朕以前怎么会觉得你很笨很好骗呢,你说得没错,只要紫薇星宿主在北齐皇宫里的消息散播出去,那么大批的勇士便会向朕投城,北齐与南陈实力相当,如果朕有了这批勇士的帮助,那么要夺得天下便指日可待。”
原来在他心中,我自始至终便是一颗薇子,此时听他亲口承认,我满心悲凉,这就是我曾经深爱过的人,我以为在他心中,对我至少还有些许感情,可是连这感情也是虚假的。
我全身止不住的颤抖,一颗心如坠冰窖,我死死咬住唇才能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唇腔刹时便漫上一股甜腥的气息,我盯着眼前那张清俊淡漠的脸,突然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爱上他?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阳生,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弱水三干,只取一瓢饮。
他还说过,要在心里为我保留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从未对我真心过。
他会将我留在身边,仅仅是为了他的鸿图大业,大哥说得对,他的心里没有儿女私情,只有天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可以瞒着我,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我?”我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一定很可笑,然而却仍是止不住的问,“你已经瞒了我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对我仁慈一点,继续瞒下去?”
我知道自己该冷静一点,也知道自己不能那么没用的在他面前哭泣,可是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的滑落,原来所有美好的事情揭开那层面纱,竟会如此丑陋。郝湘东,他该是个多么残忍的人。
郝湘东抿紧了唇,目光中隐隐流动着一抹心疼,他的双手死死的按在椅把上,冷静的看着我,道:“朕亦不想说,是你逼朕说的,小七,朕要这个天下。如果你爱朕,就体谅朕,等天下大统时,朕会给你一颗真心。”
我又哭又笑,他还能再无耻一点么,一边说利用我,一边说要给我一颗真心,他当我是乞丐么,他施含一点恩惠,我便要感愿的以为他对我情深。
自岚儿出现后,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替身,原来这还不是最悲哀的。最悲哀的是在他心里,我尚且连做替身都不够格,我只是一枚薇子,一枚他用来争夺天下的薇子。
我死死的揪着被褥,狠狠的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任眼泪决提。今日之后,我与他便誓不两立。
屋内突然一暗,我怔怔的瞧去,只见云秀满脸但忧的站在珠帘旁,我不想让任何人见到我此时的狼狈,透扭转过头去,拾袖匆匆擦掉脸上的泪水,再回头去时,已一脸平静。
“姑姑,有何事?”我的声音仍带着哭音,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恙。
云秀低了头,她怀中的帝姬已经熟睡,她趁步走了过来,将帝姬放在我身畔,道:“娘娘,帝姬睡熟了,奴婢进来将她放下,刚才徐夫人与奴婢说,见着娘娘回来,请娘娘去一趟。”
我有些诧异,徐夫人一向不待见我,自小树林的事发生以后,我对她便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事到如今,我才发现我对她的恨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深。
轻点了一下头,我道:“嗯,姑姑,你去替我打盆水来,我梳洗一下便过去。”我很想单独去会会徐夫人,或许她也没想到,往日在她眼中毫不起眼的小丫头,如今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皇贵妃。
然而我去见她,却不是为了显摆我此时的身份的,郝湘东已经对徐府有了戒备,他要对徐府下手是迟早的事,但是如今北齐与南陈大战在即,他暂时不会动徐府,我要在他动徐府前,利用好这段时间,做一件让他终身后悔的事。
既然他对我如此绝情,我亦不会让他得到他想要的,郝湘东,这便是你负我所要什出的代价。
云秀扭忧的望了我一眼,然后默默的退下去了,我看着身侧熟睡的帝姬,她的容貌有三分与郝湘东相似,思及那人冷冽的眉眼,我就恨得呕血,当我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我的手已然抚上帝姬优美的脖子。
见帝姬难过的要放声大哭,我突然惊回神来,慌忙松开手,双腿急蹬,仿佛她是妖魔般,离她远远的。
此时帝姬大哭起来,我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我想干什么,我竟然想杀死她来平复心底的恨意?可是她又是多么无辜,她一出生便失去了娘,在皇宫中,若不是她还有些许利用价值,郝湘东怕是连瞧都不会瞧她一眼,我怎么还对她有了那么残忍的想法。
徐若惜,难道这么快你就被仇恨噬了心智,你怎么能对一个幼小无辜的生命下手?
我的眼眸里布上一层自厌,耳畔回荡着帝姬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我也不理不睬,只怔怔的瞧着自己一双白净细腻的纤手,心里一时惊惶无措起来。
此时云秀去而复返,她听到帝姬大哭,见我又不理不抹的,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倾身过来抱起帝姬,小声的诱哄着。
帝姬在她怀里很快便安静下来,她又哄了一阵,帝姬才缓缓的睡过去,她将帝姬重新放回我身侧,突然看见帝姬脖子上青红的勒痕,她的瞳孔一阵紧缩,抬头来望着怔愣的我。
“娘娘,您怎么能干这种傻事?就算您对皇上伤心失望,可是帝姬是无辜的,您忘了答应凌嫔的话了么?”云秀连忙走过来,严肃的看着我,低声斥道。
我没有抬头看她,她果然将刚才我与郝湘东的对话听在耳里,我幽幽一笑,道:“姑姑,我不想活了,活着太痛苦了。”
云秀的身子猛然一颤,她眼中的厉芒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她爬上床,将我揽进怀里,温柔的抚着我的发,道:“娘娘,奴婢很早以前便跟您说过,永远不要期盼帝王的爱,您为什么总也听不进去呢?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皇上不心疼娘娘,还有奴婢与更多的人心疼娘娘,娘娘何必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伤心难过呢?”
听着云秀的温柔细语,我的泪又止不住的汹涌而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将郝湘东对我的爱看作我生命的全部,所以才会在得知他对我从来没有爱时这么难过。
“始姑,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这么难过?他不爱我,在他心里,我从头到尾都是一颗用完就扔的薇子。他为什么不能再骗我久一点,哪怕对我虚情假意也好?”心底似被捅了一个血口,鲜血汩汩流出。
云秀怅然一叹,拿起锦帕为我拭泪,“娘娘,这样不好么?每日活在谎言中,您也会累的,皇上对您开城布公,从此以后,您也能死了这个心。”
是啊,死了心才不会再有期盼,可是放出去的感情真的是能收回便能收回的么,“始姑,我恨,为什么是我?不管重生几生几世,我的结局都是这样悲凉?
”
前世遇了凉薄的乐意,我含恨而死:今生又遇到同样凉薄的郝湘东,我是否还要重复一样的结局?
云秀闻言,慌忙捂住我的嘴,小声道:“娘娘,小心隔墙有耳。娘娘心里在恨什么奴婢明白,可是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地方,娘娘对皇上痴心太重,这对娘娘来说并非好事。”
痴心?原来所有人都看出我对郝湘东的情谊,郝湘东便也是笃定这一点,才百般利用我后又丢并吧,呵呵,原来在他眼中,我不仅是颗薇子,更是个傻瓜,傻得彻头彻尾。
我轻轻推开云秀,不想让自己再软弱下去,他要让我当一颗安份的薇子,我不会如他所愿,接过云秀手上的锦帕,我将脸上最一滴昭示着软弱的眼泪擦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掉一滴泪。
云秀仍是担忧的望着我,见我强作平静的神色,她幽幽一叹,扶着我坐在梳妆台旁的软凳上。
铜境中倒映出一张苍白的脸,她的眼眶浮肿微红,双眸中隐隐闪烁着一股强烈的恨意。我轻轻的阖上眼皮,将眼中那抹浓烈的恨意逼退,他对我如此凉薄在先,就不要怪我绝情在后。
梳洗完毕,我吩咐云秀留在院,自己独自一个人前往徐夫人居住的向晚轩,徐府的路我曾经走过千遍万遍,从来没有此刻的轻松惬意。
以前我所到之处,全是下人鄙夷与不屑的眼神,他们会在我背后偷偷的骂我,说我娘是狐狸精,守了寡还不安份。
可是如今,当我重新走在这条路上时,那些下人全都跪下向我请安,神色带着惊慌与恐惧,生怕我重翻旧账。
我冷冷的勾起唇,原来权势真的如此好用,它会让从前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都对你臣服,难怪郝湘东要想成为天下的霸主,因为从此后,在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能与他平起平坐的人。
华贵的紫裙曳地而过,我莲步轻移,刚到向晚轩,便有人急急的将我引了进去,想起这天镶之别的待遇,我又是自嘲一笑,倘若今日的我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徐若惜,他们是否会对我这样尊敬?
走进向晚轩这个曾经对于我来说除了受罚便没有踏进过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或许什么滋味都有。
徐夫人头包缠了一方白布迎了出来,见我神情冷淡的望着她,她连忙跪下向我请安道:“老身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
我轻撇了撇嘴角,也不叫起,移步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徐夫人身边的宓儿已经随徐凌舞进了宫,此时侍候她的是洪嬷嬷。
洪嬷嬷见我不理睬徐夫人,眸中含怒,却敢怒不敢言,我还记得曾经在她手上可吃了不少的巴掌,现在见到她不忿的样子,轻轻笑道:“洪嬷嬷,别来无恙啊,怎么手痒又想给本宫巴掌了么?”
洪嬷嬷听了我的话,顿时一惊,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能啊?我可是还记得洪嬷嬷掌掴人手下从来不留情的?”斜睨她一眼,我故作平淡的道,接着理下头看着手上戴着的镂金镶红宝石护甲,脸上是一派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