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看向裴回, 后者点头。于是他半信半疑“手伸出来我看看。”双眼紧紧盯着谢锡,防止他弄小动作。谢锡淡定地伸出手,神色看不出半丝慌乱。薛神医替他把脉,脉象平稳、内息丰盈,他瞪着眼“哪还有余毒”裴回“有, 几天前蛊毒还发作过一次, 谢师弟差点活不过来。”虽然已经严重到差点活不过来, 但是干他的时候那力气也没少使, 生龙活虎。裴回就只记得谢锡毒发时的惨状, 完全忘记接下来那活色生香特别卖力的画面。薛神医冷笑“我还没老到头昏眼花的地步, 这脉象就没问题。”明明就是谢狗糊弄裴回占便宜,现在跟眼前装得坦荡无辜, 他就要让裴回自己拆穿这狗玩意儿的伪装裴回沉吟“不应该啊。”他上前握住谢锡的手腕把脉,得到相同的结果。十分震惊“谢师弟你”薛神医人面兽心口蜜腹剑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揭穿他的伪装。“已经好了吗”裴回很惊喜。薛神医“”谢锡淡笑“多亏那天晚上师兄守在我身边, 让我能够毫无顾忌的淬炼真气。真气游走经脉, 将余毒完全清除出体内, 所以脉象趋于平稳, 薛神医才看不出问题来。”薛神医当即暴跳如雷“放狗屁你分明欺瞒裴回不懂占他便宜, 桃花蛊一次就能解干净, 哪需要那么多次蛊毒麻烦在于不断繁衍生长, 你却能拖一个月没死, 逗我呢”谢锡从容不迫“中蛊毒之后的四个月时间里,我也活了过来。那时候师兄还在玉虚山门。”薛神医感到自己作为神医的尊严被侮辱, 他说道“蛊毒初期需要孵化、生长,到成熟期才会夺人性命。四个月时间,足够蛊毒生长到成熟期。裴回是成年药人,足以一次性解毒。你说蛊毒剂量大,行吧,那就剂量大。但是,如果剂量足够大,你根本撑不到现在。”“但我确实撑到了现在,薛神医,您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我。”谢锡还是好脾气的解释以及反驳薛神医对他的怀疑。事实上,除去蛊毒剂量大这个用来圆谎的理由,他倒是没有说错。蛊毒之所以可怕就在于其孵化成长和繁衍的时期,这是个极为可怕的折磨过程,大部分人根本撑不到蛊毒孵化就会因极端的痛苦自杀。谢锡能够撑四个月确实令薛神医惊叹,而且他还听闻那四个月里,眼前这黑心肝的还坑了不少想趁机落井下石的。如此想来,更觉谢锡深沉不可预测,裴回一小羊羔哪是他对手啊。薛神医“醒醒,你还不是神仙。就算是武道高手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也奈何不了蛊毒。”谢锡“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如果用真气压制蛊毒,情况就不一样了。”薛神医才想起不久前他就提到过真气,只是没在意,现在再听一遍便觉震惊不已“你已经能凝聚真气”谢锡才几岁江湖中能够凝聚真气的不出十人,这十人哪个不是风云人物但也都是些老怪物,反观谢锡还不到而立,年轻得让人畏惧。将内力凝聚淬炼成真气已经跨出武道的第一步,在薛神医眼里就跟半仙一样,一时间他也说不准。若是真气压制蛊毒,倒也不是没可能。再观谢锡泰然自得,说话时回望他的眼神坚毅,未曾闪躲,看着不像撒谎,难道真是他误会了裴回插进话“我能作证。蛊毒我不懂,但内力真气没谁能比我还懂。叔,您还真当我是小孩那么好骗我试探过谢师弟的脉象,虽内息丰盈但时有时无,大半时候用不出来,堵住经脉穴口,将体内蛊毒堵住。几天前,谢师弟以真气逼出残余蛊毒,所以您现在把到的脉就是充盈的内息。”薛神医瞪了眼裴回,就是他作证才更信不过。经脉堵塞真气压制以至于每晚总会痛上一两个时辰的苦,还是有回报的。谢锡笑容温和无害,随后垂眸,不经意般的问起“薛神医以前碰过桃花蛊吗”薛神医迟疑“医书里记载过。”谢锡叹气。薛神医不解。裴回挡在谢锡面前,不太赞同的说道“叔,纸上谈兵容易。医书里记载的,可能跟实际情况有出入。凡事要先实践过才能下决定,这还是您教我的,现在就忘了”他摆手,制止薛神医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管您说什么,我都相信谢师弟。”谢锡微笑“多谢师兄。”薛神医那老父亲般脆弱敏感的心被伤害到,抱着杵臼奔走,去看疑似得瘟疫的病人。庭院里就留下谢锡和裴回两人,前者注视后者,专注而深情。裴回很不自在,避开谢锡的目光,抠着剑穗。心里的烦恼落在眉头上,紧紧蹙着,左右为难。思索良久,开诚布公“谢师弟,我知道你的心意。”谢锡轻笑,点头“嗯,我中意师兄。”裴回扭头,很认真的问“有多中意”谢锡“非卿不可。”裴回点了点头,兀自说道“我虽不如谢师弟,没有到非卿不可的地步。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不能放弃。”谢锡对他人生的评价是一眼就能望到底,既通透又无聊,简单但坚定。裴回的生命里所想要坚持的东西不多,也就一两件,因此他会为了这一两件东西而持之以恒的走下去,绝对不会放弃。那是旁人不能理解但也看不到的精彩,是独属于裴回生命里绚烂的光彩。闻言,谢锡的眸光微微黯淡,牢牢锁住侃侃而谈的裴回。他没有动作,卸去可怕的气势和独占欲,就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却让人见一眼只觉看到无尽深渊里的黑暗,任是谁也不会觉得他无害。裴回没有察觉到谢锡的变化,照着自己的想法说下去“我也并非对你无意。我仔细想过了,要是换成其他人山门里的师弟,哪怕是在山门里跟我最亲近的王师弟,我也做不到用那种方法救他。我会想其他办法救他,或者替他报仇,但是永远不会雌伏。”裴回回头,直视谢锡“能够让我心甘情愿雌伏的人只有你,谢锡。”如同他最开始回答谢锡的疑问,为什么要救他那时候裴回回答因为你是谢锡,因为他是山门中第一个打败他的人,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因为他是谢锡。“我从小在昆仑长大,山脚下没有吸引我的地方。”他的家就在昆仑,不像山门里其他师弟们那样向往山下的红尘世界。“十七岁后,每年下山的理由只有你。”山下的红尘世界里没有裴回热衷的,但有谢锡,所以他会下山。天南地北的找他,有时候因为谢锡学的那些旁门左道而被困住,好不容易找到又无功而返。于是回到山门里夜以继日的学习,等待来年的下山时间。背着长剑骑着马,披星戴月,勇而无畏,目标坚定,裴回只追寻着谢锡的脚步。那时候,谢锡是有些烦裴回的,他生性不羁,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游江南、过天山,不过随兴而起。太过顺利的人生和过于轻易就能得到的天赋和家世令他过分随意,看似重情重义实则无情无心。冷淡凉薄,旁观尘世。万事随意、万事不能入心。谢锡深知自己恶劣冷漠的性格,那时候心里还没有裴回,对他自然不会太好。裴回千里迢迢赶过来找到他,却因他的不耐烦而困在阵法中,连面都没见到就不得不回山门。两个月的辛苦,换来他轻飘飘的戏弄。一想到那时的裴回比现在还要小些,还未涉世,不知险恶,天真又单纯的以为能够得到同门师弟的厚待,却没料到迎来的是冷漠的拒绝。他的内心里一定充满不解和疑惑,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会用恶意揣测同门。思及此,谢锡心口一缩,好似被无形的手掌狠狠拽住,疼得喘不口气。脑袋像是受到重击,眼前黑了一阵,难受如潮水淹没了他。他向前一步,无法克制的搂抱住裴回,用了力气,死死箍住他,艰难开口“对不起,回回。”声音沙哑,显然是真难受了。裴回动了动脑袋,但发现谢锡实在抱得太紧,于是不动了。他眨了眨眼,说道“你不用道歉,那时我们还不熟悉。”没有谁必须对谁好,现在也不必因过去的慢待而感到亏欠。何况他也不是全然无所收获,至少每次都知道自己和谢锡的差距。唔谢锡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没有发生关系前的每次下山,目标只有一个打败谢锡。他的表述应该没问题吧肯定没有。裴回面无表情的想着,然后继续说道“在山门时听到你身中蛊毒,命在旦夕,我赶下山救你。绣球带回薛叔的信,以那种方式救你。”停顿片刻,说道“谢锡,在我这里,你是独一无二的。”天底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谢锡了。“所以,我应当是中意你的。”谢锡深呼吸,温柔至极“我知道,回回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他怎么能张嘴就说出那么甜蜜的话呢直往心里最柔软的部分钻进去,把他整个人都折服,没办法抵抗。裴回用剑挡在自己和谢锡的胸前,建议道“你还是喊我师兄吧。我认真考虑过,我心里的确有你,但我更想继任掌门之位。等我卸任掌门之位,我们再成亲。”这还没继任就想着卸任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裴回“我记得谢师弟说过,嫁娶不强求。”不,强求的。谢锡心情复杂。他是万万没料到自己会比不过区区掌门之位,哪怕他现在不以为意,以后他就会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他没有输给裴回的武道之路,没有输给诸如铁红澜那般的女子,没有输给薛神医、师父师伯等长辈的阻拦,而是倒在了掌门之位面前。那是个,无法跨越的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