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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师弟(14)

    裴回躺在床上安静的睡觉, 姿势很标准乖巧。谢锡坐在床沿,食指抚摸他的脸颊,此前替他脱下衣服、松了发髻。现下裴回散着发,长发乌黑柔顺,轻轻蹭过手背, 有些旖旎不舍。自裴回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之后, 谢锡便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他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并不觉得裴回心中对他没有情意。否则, 有哪个男人会甘愿雌伏如果不是爱到深处, 怎么愿意牺牲自己在昆仑山门时, 他跟裴回交际不深,相遇时也不过简单点头问候。裴回面对其他同门, 面色缓和,见到他时却绷紧情绪。开始时, 谢锡以为裴回厌恶他, 于是也尽量远离, 不去深交。如今想来, 岂不显得他在师兄心中与其他人不同山门高手众多, 师父、师伯们都是武道宗师, 裴回若是当真要比武尽可找他们。何苦每年坚持天南地北的找他桩桩件件, 已经表明师兄就是心中早有他, 只是难以开口说出来。现如今, 他已明白师兄心意,愿与他共结连理, 师兄竟然还想继承昆仑玉虚掌门之位历代掌门都孤老终身,师兄竟不想和他在一起谢锡抚摸着裴回脸颊,忽然倾身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见到那清晰的牙印,心情总算好了些。他在裴回的耳边轻声呢喃“师兄,你我行过敦伦,已是夫妻,天经地义。要是敢反悔不负责”停顿片刻,声音更为轻柔“师兄一定不想见到我生气的样子。”“是师兄先招惹我的,不能撩拨完就跑。”“我中意师兄,师兄心中有我。两情相悦,共结连理,师兄怎能丢下我去当掌门”“师兄答应过我,要陪我游览万里河山。”谢锡在裴回耳边温柔絮语,谈了很多,从十几年前在山门中第一次见到裴回开始说起。他说其实第一次见到裴回便很想与他亲近,那时候的裴回身形刚抽条,有了少年人的身姿,像株青翠的绿竹,灵秀隽美。但那时他只能在山门之外,还是个外门弟子,直到能够进入玉虚山门却发现裴回又冷又木,实在无趣。谢锡失笑“我却才发现,是我有眼无珠。师兄是金玉,需剖开外层石头包衣才能见到里头炫目光华。幸好师兄未曾放弃,我也能发现师兄的好。”“幸甚至哉。”他又道,要不是身中蛊毒都不知道师兄情深义重,当日墓室石棺中,他已经是做好死去的准备。可是师兄突然出现,掀开石棺棺盖,毅然决然救他。那时,他虽措手不及,冰冷坚固的心口却自此裂出缝隙。“想来,便是师兄坚定地说会救我时,我就动心了。”此后,心甘情愿沦陷于裴回诚挚的双眼和那些甜蜜得能够迷惑人的话语里。“思君如满月,未敢减清辉。”话音落下,不再絮语。静谧无声无息的侵蚀房间,与黑夜为伍。烛光早就熄灭,月光倒是从窗缝里偷偷溜进一片,落在地砖上,静静凝望坐在床沿边的男人。他眉目温柔得像裁了春风、盛了湖水,眼里却是一片偏执的深情,偏偏唇角还挂着笑,无端叫人心生寒意,只觉疯癫成狂。若让旁人见到此幕,恐怕会毫不犹豫的深信,他会因为心上人的拒绝而癫狂。不敢果断拒绝他的情意,只能小心翼翼周旋,或许到了最后会落入他的情网中也不无可能。过了许久,久到月光已然黯淡,谢锡才不舍地将目光从裴回身上挪开,起身离开房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关上,不过片刻,本该熟睡的裴回忽然睁开眼。裴回酒量不好又贪杯,通常只喝个三四碗就醉,醉过之后很乖,闭上眼睡一觉很快酒醒。晚上的时候回房途中吹了冷风,本来就迷迷糊糊地有些清醒,后来又喝了谢锡亲手煮的醒酒汤,虽说还是昏沉沉的,但也几乎没了醉意。等他睡了一觉悠悠转醒,已然完全清醒。正要睁开眼时却听到谢师弟在耳边低语,那絮絮低语令裴回头皮发麻,因耳朵、脖子处本来就是他的敏感地区。谢锡那厮还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忍住没动很给面子了。裴回也庆幸自己没动,要不然就听不到谢锡的剖白。但听完后又后悔,早知道就当成什么也不知道。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心累得很。安静几刻钟,裴回抬手捂住脸,哪儿有得选择呀他竟然不知道谢师弟误会自己对他有绵绵情意,引得谢师弟也回以相同深厚情意。现在回想过去,怪不得他总觉得谢师弟言行怪异,原来他是拿自己当心上人对待可是,他救谢锡,是不愿他死去。他只是想打败谢锡,赢得掌门之位,可是谢师弟误会了。裴回翻了个身,难受苦恼极了。他把错怪到自己身上,都是自己没考虑好,开始也没说清,导致谢师弟误会。“要是谢师弟知道真相,那该多失意啊。”裴回叹息,他不管不顾救了谢师弟,在没有提前商量更没有经过谢师弟同意的情况下与他行敦伦之事,本就让谢师弟受尽委屈。谢师弟默默承受,在相处中误会他们是两情相悦,于是约定好此间事了,共赴河山。“要是谢师弟知道我救他,并无其他心思,岂不太残忍”裴回辗转反侧,越发觉得自己残忍。假如他今晚没有听到谢锡那番真情剖白,等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估计也不会太在意。可时机太好,正是他对谢锡观感最佳,心存愧疚,恰好感情萌芽的这一刻知道谢锡的真情,一时间心动,不忍拒绝。谢师弟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受了委屈却能理智区分救命之恩,误会自己对他的情意后肯定也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过。但他还是选择接受自己的情意,努力回应。唉,谢师弟也实在太好了。“谢师弟虽说心思莫测,有时候诡谲了些,那也是敌人太奸猾的缘故。但他待我赤诚无假,可我也放不下掌门之位。”裴大师兄今晚左右为难、寝不安席,认真地苦恼着如何处理谢锡这番真情厚意。他兀自苦恼着,是半点也没想过自己到底有没有拒绝的机会。他也不想想,以谢锡那为人,是会委屈自己放过心上人各奔东西劳燕分飞的吗算了,裴回确实想不到。在他心中,谢锡就是个会委屈自己的可怜人。双手合拢十分谦逊地站在门外、藏在阴影处的谢锡恍然大悟,原来误会的人当真是他但师兄也不见得对自己毫无情意。旁观者清。谢锡还是坚信任何一个男人在没有情意的情况下,绝不可能因为救人便雌伏同为男人的身下。若是只有一次,尚可说是救人为上,那么之后的许多次呢墓穴石棺、湖心江舟、野地桃林就是两情相悦者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么乖巧又美味,还乐在其中的模样,怎么可能没有情意第一次说是事急从权,之后数次,明明还有淳于蓁在,裴回也没想过让她替代自己的位置。情意必然是有的,至少他在师兄心中一定不同其他人。只是没有他以为的情投意合师兄也只在某些事上面通透无比,或许他连自己的感情都认不清。啧。谢锡无声咋舌,思考着如何让裴回认清自己的心意。不急于一时,以师兄的性格,在得知他的情意后,必然不会直接拒绝。但之后的疏远、尴尬和不习惯肯定会有,不过也并非是件麻烦事,相反,能为他所用。裴回醒过来时,气息变化被谢锡察觉,他稍微试探过后就知道。却又假装不知道,故意剖白心意让裴回无从躲避。谢锡右手大拇指揩了揩唇角,自黑暗中走出来,朝别院某个方向走去。他这辈子都没那么费尽心思去算计一个人,既要小心翼翼地、患得患失,又怕用力过猛吓跑了人,千方百计、费尽思量,心里的疼惜浓得淹没占有欲。听到裴回酒醉后的话,猜到真相的谢锡心里涌起滔天浪潮,一半是怒意,一半是恐慌。他并非恼怒于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是恼怒师兄心中竟然没有他,这是绝不能忍受的事情。同样,剩下那一半恐慌也来自于师兄的未来没有他,来自于师兄可能会抛弃他,更甚至有可能爱上其他人。那人或许是个姑娘,譬如那青阳门的铁红澜,或许又是其他人。谢锡越愤怒,反而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和应对方法。唯一不愿却不得不去思考的,假如师兄心中没有他,那么即使是强迫和囚禁也要把裴回绑在他身边。可是念头一闪而过,他便冷静下来。开始从平时相处的蛛丝马迹中捕获到裴回的感情,确定裴回对他也有情意后才开始部署其他。空无一人的庭院中,谢锡抬头仰望满月,心中有千万思量。谨小慎微、一丝不苟,容不得半丝差错,殚精竭虑、挖空心思,就为求得一人心。好在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谢锡前半辈子顺风顺水,万事得心,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丢下个裴回来让他烦恼。却也是求之不得,心甘情愿这一日,薛神医正在研磨草药,宋明笛在旁协助。裴回过来时正见到宋明笛用把小刀子割开自己手腕,往钵里头滴血,他赶忙阻止并且不赞同薛神医的做法。一边替宋明笛包扎伤口,一边说道“薛叔,你潜心研究医术,我向来不说你。但他还不到十岁,而且药人族注定要消失,您何必再培养一个出来”薛神医研磨草药,没好气说道“我培养你一个已经足够累,哪来的精气神去培养另一个”当初他也是出于好心,不愿药人族灭绝才培养裴回。裴回懂事后,反而劝慰他,让药人族就此消失,不管对于哪方都是好事。薛神医慢慢的,也想通了。他指着宋明笛说道“宋家人没把他当人看,胡乱喂毒药,现在身体里都是各种毒素,我不替他清理,保准活不过成年。”宋明笛点头,表示薛神医确实在救他。裴回这才放心,对薛神医道歉后心不在焉赔了几句好话。后者见他心事重重,使了个眼色让宋明笛离开,然后说道“有事儿快说,别吱吱歪歪。”裴回犹豫再三,斟酌着说道“您看过不少话本,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类似的情况有个姑娘出于其他目的救了她师弟,结果她师弟误会姑娘的感情,以为是两情相悦。现在姑娘知道真相,又不想伤害师弟,她该如何解决这种困境”“那不就是”你和谢锡吗裴回反应迅速“是什么”薛神医不动声色,一把山羊胡被薅得差点儿没了,尾巴尖翘得高高的,如同他此刻激动但还要压抑住的心情。裴回那番话明摆着指他跟谢锡的事儿,本还以为是天昏地暗没法挽回的定局,料不到原来柳暗花明又一村。裴回压根就对谢锡没感觉,这不就在寻求摆脱之法吗简单。容易。找他准没错。薛神医背对裴回捣药,笑得是眼睛看不见了。他咳嗽几声,清清嗓子说道“你这话意思是那师弟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他迫不及待想听到裴回肯定的回答裴回想要点头的时候却发现没那么容易,他仔细审问内心,当真对谢锡一点感觉也没有答案是否定的,悸动必然是有,但没有太深。“倒也不是,他和别人不一样。”薛神医没听到中意的答案,有些悻悻然“意思就是姑娘其实对师弟没有那么深爱,还没有到要 和他成亲的地步。”裴回点头“对。”他现在心里只想着突破瓶颈,练成归宗剑法,然后打败谢锡,继任掌门之位。薛神医“那简单,快刀斩乱麻,直接摊开说明。要是那师弟死缠烂打,你就狠狠踹死他。”“打不过。”裴回下意识反驳,但声音小了些,反应过来后就提高音量反驳“直接拒绝对师弟太狠心了,师弟对姑娘很好,他是个好人。本来就是姑娘让他产生误会,还强迫了他,怎么还能伤害情根深种的师弟呢”薛神医差点喷血,心口跟压了块巨大石头一般,郁闷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强迫还他娘强迫亏他说得出口被占便宜还心疼人家吃亏,薛神医这当爹的心情,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失败。他当年应该培养裴回看话本的兴趣爱好,至少现在不会天真到这种地步。“不能伤害你干脆让姑娘嫁给他算了”裴回“要是能嫁,我还找您支招干嘛”薛神医一生气,把锤子扔进捣药的钵里,转过身来正面对视裴回“不想快刀斩乱麻是吧那行,让人死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心有所属只要那师弟知道姑娘心有所属,明明白白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机会,他要是真爱姑娘就会主动退出。”裴回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师弟会不会黯然神伤”薛神医真是一口血都给他喷出来,手指颤抖着“你咋不想想心有所属难度有多高”他眼里分明就只有师弟裴回恍然大悟“对叔,还是您考虑得周到。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心有所属的人,难度挺大,估计师弟不会信那您还跟我讲这个干嘛”他很嫌弃“叔,严肃点。我没跟您开玩笑。”薛神医把身后的杵臼全都拿到身前来,用了大力气的捣草药,恨恨地说“行是你要我严肃认真的啊”他冷笑两声,有些狠戾狰狞“跑”裴回一脸懵“跑往哪跑”薛神医不屑的瞥了眼裴回“我问你,那个姑娘救了师弟之前,他们关系如何”裴回“生疏。”薛神医“救了之后,关系如何我是指开始时的关系。”裴回“勉强好了些。”薛神医“也就是说,即便姑娘救了师弟,那师弟也不是立刻就爱上,两个人关系本来生疏,因为救命之前才缓和。之后感情加深,应该是日久生情,如此简单,只要分开就好。时间一长,感情自然淡下来。双方各有家业,自然该以家业为重,成天满脑子男欢女爱不像话。”裴回点点头,觉得这提议不错。但是“贸贸然找借口分开会不会刺激到师弟”薛神医“”一心捣药,懒得再管这些个痴男怨女的情爱事。太刺激他这个孤寡一生的老人家了。裴回“叔”薛神医“滚。”特别冷漠无情。裴回抱臂站在一旁,连长剑都不拿了。经过这么一番对话,便是再木讷也察觉到不对。薛神医的提议其实挺好,尤其是第一个提议,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同时也是最省功夫的办法。但他一想到谢锡夜里在耳边说的话就心口一缩,忍不住担忧。大拇指用力的按揉着太阳穴,裴回此刻不得不在心里衡量谢锡和掌门之位的重量。其他倒是不需要考虑,现在只需要知道他舍得哪个,又舍不得哪一个。一时半会儿自然得不出答案,裴回干脆不想,转头就问薛神医“您捣的药就是用来除宋明笛身体里的毒性”薛神医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容易。宋家人没把他当人看啊,积累那么多剧毒,血液里都是毒素,要想全都清除需得慢慢来。他还要受许多苦。”裴回干脆蹲下来“我能帮上忙吗”他是成功炼制出来的药人,可解百毒。薛神医“他毒入骨髓,除非剖骨换血。”确实难办。裴回也没有办法“他姐姐就是那个宋采兰没有找他吗”薛神医“她她是宋家庄里养出来的人,骨子里冷血。”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要不是她,我和宋明笛也撑不到被救。”宋采兰有野心,与虎谋皮,跟随在仇人身后,反过来又想对谢锡投诚却都没信任过哪个。她没有直接出手搭救宋明笛,但也不会利用他。薛神医抬起眼皮“谢锡去过风雨楼和宋家庄,跟宋采兰早就接触过,你也不担心”“唔这没什么。”“哼。”挑破离间失败,薛神医才说道“平江城里的江湖人几乎涌进宋家庄,围堵风雨楼,要求见到宋采兰。有些人无耻,不知从哪里绑来一些人,说得头头是道,硬把宋家庄灭门惨案往那些头上扣。那些人也认了,没反抗。这就要求宋采兰履行承诺,交出嫏嬛宝地的藏宝图。可惜,一丘之貉,几波人都闹笑话。风雨楼镇不住场,谢锡才去镇场。”裴回住在别院好几天,近几日都在烦恼他跟谢锡的事情,还真没有关注过外界的发展。没料到已经这么乱了,他又问“鹤拓王没有动静”“没有。”薛神医也觉怪异“他好像离开平江城了。”低头捣药,好半晌好似想起什么般,突然拍着脑袋说道“这是谢锡让我捣的草药,昨天突然提了一个笼子过来,说是让我把里面的兔子医好。”薛神医起身,从屋子里提了笼子出来,笼子里趴着只病恹恹的兔子。这只兔子闭着眼睛,眼角是黄色的脓水,嘴巴、鼻子也无法自控的流出脓水,身体的毛几乎掉光,皮肉腐烂出一块块的,发出恶臭味。裴回惊讶“中毒了”薛神医“碰到瘴气。”裴回严肃“宋明笛口中的红雾”“不是,应该是类似于那种的,能够传播疾病的瘴气。”薛神医拿竹竿挑起病兔的腿,后者没有反应。“知道瘟疫吗”裴回“您该不会想说,有人利用瘴气想要整个平江城都感染上瘟疫”“不是想要,而是已经在人的身上发现相同病症。”裴回转身,正见谢锡背着手进来。他有些不自在,反倒是谢锡淡定自如,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他这几天的疏远一般。裴回松了口气的同时,难免有些郁闷,难道只有他一人烦恼不已“薛神医,城里已经初步出现瘟疫的征兆。已经及时派人把这些人带走,暂时没有引起恐慌。不过隐瞒不了多久,瘟疫可能就会大范围爆发。”薛神医“我有些头绪了,下午带我去看病人。”谢锡点头“行。”突然侧首盯着裴回,露出温柔的笑容。裴回脸颊一烫,连忙躲避,慌不择路的,情急之下就冲薛神医喊道“叔,等等。您有空就替谢师弟看看蛊毒,还没完全清除。”薛神医疑惑,怎么还没完全清除就他在信上提到的方式,绝对一劳永逸、药到病除、一发毒清,这还哪来的蛊毒裴回轻咳“几次咳咳都没好,谢师弟时不时蛊毒发作,您给看看。”薛神医脸黑了。谢锡云淡风轻“估计是蛊毒剂量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