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这个时候秦放和刑炎刚刚开始熟悉起来, 经常一起在图书馆占座, 偶尔约着吃个饭。后来秦放脑子一抽暑假就跟着一起回了家, 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刑炎。他坐在刑炎的边斗里, 一起在高速公路上把风踩在脚下,和那些陌生人一起去陌生的地方, 感受天空和永远没有尽头的路。那是真真正正的自在。现在他坐在刑炎的后座上,手搭着他劲瘦的腰, 头顶还是一样的天空, 他已经对刑炎的后座太熟悉了。其实现在回头想想, 也不过才一年左右的时间。冯哲之前有段时间很多愁善感, 现在那股忧郁劲儿已经消失了, 又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傻子。他坐在程东后座上嗷嗷地喊,嫌程东不够快, 不刺激。程东烦他烦得够呛, 差点停下来把他扔在路上。结束了回来之后冯哲跟范霖逸吐槽, 说程东白玩儿了一年车,根本跑不动。“要飞了弟弟, ”程东无语, “你是想直接起飞”“我也就是不会, 我也没证儿, 要不我还用你”冯哲坐在范霖逸边上,说, “咱俩也整个证儿”“算了你,”秦放说他, “就你这性格,玩起来太疯了,不太安全。”范霖逸也点头说“算了。”冯哲明年毕业就得出国了,家里已经都给他安排好了。之前冯哲想得多估计也跟这个有关,范霖逸之前没想跟他一起出去,冯哲又拧不过家里,也拧不过小范,但是要让他自己这么走了,他还有点不甘心。现在看他这个欢脱劲儿,估计是范霖逸这边妥协了,愿意跟他去。他俩一起玩了这么多年,实在是分不开,冯哲其实挺依赖人的。冯哲还撺掇着秦放“一起走啊出去玩几年。”秦放摇头“玩什么啊,多大了还不收心。”“我就没长心啊,”冯哲笑着往沙发上一仰,“我只想玩。”“那你就好好玩。”秦放笑着说,“小范陪你疯吧。”出去了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聚了,冯哲天天撺掇这个撺掇那个让人跟他一起出国,怕没人跟他玩。除了范霖逸之外秦放就是他的首个撺掇对象,在秦放耳边没完没了地念经。秦放说“我一点出国的想法都没有,你说再多都没用。”刑炎在楼上换完衣服下来,冯哲抬头看了刑炎一眼,点头说“也是,你炎哥在这呢,你往哪儿走。”秦放笑了笑,没说话。过会儿冯哲拍了下旁边的沙发,突然想到了,说“你俩可以一起啊”范霖逸在旁边“啧”了一声,低声说“闭嘴”秦放失笑“我俩闲的啊,出去折腾什么。”范霖逸掐冯哲的胳膊,冯哲看他一眼,没再接着说。他们对刑炎了解不多,秦放也不会跟他们说刑炎的事,冯哲平时接触的都是条件差不多的朋友,所以心里默认刑炎也是。后来他们出去吃饭的时候各坐各的车,范霖逸跟冯哲说“你说话的时候心里有点谱,别想什么说什么。”冯哲还问他“我说错什么了啊,你掐我干什么。”范霖逸说“你知道谁家什么情况啊你就说,你当都跟你似的只想着玩就行了”“他们可以不玩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也不是不可以,那不更可以了”冯哲一脸费解。范霖逸不愿意说这个,但是冯哲这个傻白甜脑子里又什么都没有,范霖逸过会儿问他“你给拿钱啊”冯哲眨眼说“放哥不缺钱啊。”范霖逸看他一眼,冯哲才有点懂,过会儿笑着摇头“你说刑炎他也不缺钱啊,他还玩摩托呢,没钱谁玩那个啊。我当怎么呢,你操心多余。”他说得也对,范霖逸也就是怕他说错话才提醒一句,也觉得自己想多了。秦放没考虑过出国的事,之前一直没往这边想过。但跟冯哲他们一起吃了顿饭,倒是突然想到了。吃饭回来刑炎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秦放就站门口问他“炎哥你想出国接着读吗”刑炎已经冲完了水,闻言关了淋浴,抬眼看着秦放。秦放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冯哲一说我想到了。其实你学化学的话是不是出去接着读会更好一点。你要是考虑其他的那都不算事儿,有我呢。”刑炎一直看着他,眼睛沾了水,被激得有点红了。秦放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手背碰了碰鼻子,说“我说真的。你想不想去”刑炎从淋浴间出来,抽了浴巾擦了擦水,他一直没说话,秦放又拿了条毛巾没什么章法地擦着刑炎的头发。秦放说“我其实很有钱,咱俩上个学的事那还是非常轻松的。所以你只需要考虑你想不想去,别的都不是事。”秦放说得挺认真的,他真的在为他俩的未来打算。他说自己有钱也不是安慰刑炎,他确实不缺。他爷为他打算了很多,毕竟他没有妈了,怕他以后在后妈那儿受气,也怕他吃亏。老爷子走之前跟秦放他爸说得很明白“我给星星儿留的,永远都是他的,你不能动。”秦放他爸当时点头给承诺了。刑炎从秦放的毛巾下面露出了脸,秦放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说“你要自由自在的。”这个事秦放是认真在考虑,刑炎却始终没说话,他只是后来用力抱了秦放一下。秦放不太敢多说,说多了怕给刑炎压力,他不想让刑炎觉得他俩差距大,不管是哪方面。刑炎抱着秦放,一下下摸他的头。刑炎跟他说“等你考完试我跟你说件事。”秦放问“什么事儿啊还得等我考完试,你说你的呗。”“等你考完试。”刑炎在秦放耳边亲了亲,又亲了亲。手按着他的脖子,掌心贴着秦放的皮肤,他手心的温度有点烫人。秦放被他亲得有点痒,笑了下说“我考完试就快到情人节了。”刑炎闭着眼说“好。”这应该是秦放过的最后一个考试月了,下学期开始他就没有考试了。秦放又开始天天泡图书馆自习室,有时候旁边会坐着一个学霸,但学霸跟他学的不是一个东西,大三都是专业课,也帮不上他什么。华桐偶尔也过来找他俩一起学习,这也是个大学霸,比不上刑炎,但也很可以了。秦放复习的时候一抬头就是俩大神,压力很大。宿舍里陈柯和沈登科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就等着拿毕业证了就可以走。沈登科天天都有点忧郁,嘴上不敢说,但是他应该很舍不得这个住了四年的宿舍,也舍不得这俩室友。所以秦放最近在宿舍住得比较多,仨人也经常大晚上出去吃饭喝酒,主要还是那俩人喝,喝多了秦放再给他们弄回来。好在秦放明年也不用再一直住在学校,不然俩兄弟毕业了就剩他自己。沈登科都给他安排好了,说让他大四就出去跟刑炎一起住,宿舍退了就行。秦放还不知道他明年人在哪儿,宿舍倒是不用退,但他估计也真的住不了几天。他们毕业典礼在十号,在那之前他们学校还有个毕业晚会,各个学院也陆续有自己的晚会,邢炎没有参加,那天晚上他陪着秦放复习考试到十点。典礼那天韩小功还真的去了,非要跟邢炎合照。当时典礼还没开始,早上要先去图书馆前面拍毕业照。拍完集体照韩小功不让邢炎脱学士服,邢炎嫌他烦,不跟他拍,韩小功硬扯着他拍。韩小功还去周斯明那里讨人厌,秦放远远看着周斯明皱着眉瞪了韩小功好几眼。韩小功也不介意,让旁边同学给他俩拍照,他还抬手环了周斯明肩膀。周斯明一脸不耐烦,但也还是拍了好几张。学校里有人认出韩小功,几个女生跑过来找他拍照,韩小功很痛快地陪着拍,还跟她们说毕业快乐,像个温柔的哥哥。女生们很激动,问他可不可以发微博。韩小功说“当然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我还可以给你们点赞。”“啊啊啊你是仙女”秦放远远看着他,“噗嗤”一声就笑了,邢炎问他笑什么,秦放用下巴朝那边指了指,说“小姑娘夸他是仙女。”韩小功也无奈地笑了笑,说“非得夸的话那就仙子吧。”“对,仙子仙子”女生点头说。韩小功从那边拍完照回来,秦放问他“仙子下凡回来了”“回来了。”韩小功不在意地笑了笑,“两位大哥懒得理我,还是有人愿意跟我拍照的。”邢炎已经脱了学士服,随意地抓在手里,这衣服太丑了。后面邢炎还要参加个典礼,不是所有学生都要去,每个学院出几个优秀代表,校长亲自给发学位证。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少了刑炎,他是化学院第一个。刑炎他们坐在前面,秦放和韩小功凑热闹坐在后面,阶梯厅人太多了,他俩坐在倒数第二排,离空调口很近。前面讲话的校长副校长都带着迈,音响声扩得很大,前面有个几个专门拍照和录像的。每年的毕业典礼都能在网上火几个,现在校长们讲话都很有意思。每个学院站上去一排优秀毕业生,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看着还有点傻。秦放就等着等会儿看刑炎,韩小功要远远地给刑炎拍一下。“粉丝里好多你们学校的,都认识你们。”韩小功小声说着话。秦放说“有时候也有人不认识的女生和我们打招呼,哎,太红了。”韩小功看着之前跟刑炎和周斯明拍的照,秦放问他“要发上去吗”“不发,太傻了。”韩小功低头看着照片笑了,“我就是拍两张留个念想。”“你这话说得这么诡异呢”秦放说,“你要去哪儿吗”韩小功想了想说“不知道,再说吧。”他们学校虽然是综合类高校,但化学院是他们学校最强的,国内排名很靠前。刑炎他们站上去的时候屏幕上放的是他们这届化学院优秀学生的学术成就,刑炎自己占了好几页。院长致辞的时候也提到了几个学生,说到刑炎的时候底下观众席小规模躁动,毕竟是化学院小明星。秦放表情特美,低声跟韩小功说“我炎哥太棒了。”韩小功说“他是真的喜欢化学,他从初中就一直钻这个。”秦放听着化学院的院长致辞,看着站在前面没什么表情酷酷站着的男朋友“他很优秀。对吧”“对,”韩小功有点受不了他的嘚瑟劲儿,“别显摆了。”韩小功跟秦放说,刑炎喜欢化学可能是基因里带的,刑炎他爸本来是个工程师,研究的就是这个,他妈妈也是。当初化工厂爆炸刑炎一下子失去了爸妈,但他并没有恨化学,他依然热爱。秦放听着这些,看着前面大屏上刑炎的成果,也看着台上最闪耀最帅的炎哥。他觉得刑炎就该继续搞这个,他不该停下来,他属于化学,应该继续去做他喜欢的那些实验。韩小功说“看了好几排人了,也就你男友看着顺眼。”前面院长致辞结束了,秦放跟着一起鼓掌。他跟韩小功说“我突然觉得应该让他接着读,想让他继续研究这个。”韩小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台上院长在给毕业生发学位证了,韩小功问他“你没跟他聊过这个”秦放摇头说“没有,他不爱聊这些。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读了,是因为钱吗这方面我一直不太了解他,如果是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外在因素,那不可以,有我呢怕什么。”秦放说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韩小功看着他的嘴型,半听半猜。秦放说完之后韩小功一直没说话,眼睛看着前面的刑炎,只是摇了摇头。刑炎站在中间,学位证发到他了。到他的时候院长还特意站住了说了几句话。“刑炎啊,高材生。”院长笑着站在他旁边,拍了拍刑炎的肩膀,面对着观众席说,“我说我亲自带他都没能留住,我说让他当我最后一个关门弟子,到底还是要走。”刑炎笑了笑,轻轻摇头。院长脸上是对得意门生那种欣赏,从眼神里都看得出来。手里拿着刑炎的学位证,舍不得递出去。院长后来又拍了拍刑炎的肩,说了个学校的名字,然后点头说“好样的,好好学,学完要回来。”学校名字太响了,秦放最初还没反应过来。刑炎脸色倒是变了下。先前没到刑炎的时候秦放只顾着和韩小功说话也没注意看,后来秦放才发现院长发到每一位学生的时候,屏幕上会放这位学生的成果,以及下一步的方向和准备继续读的学校。刑炎的页面上赫然有个显眼的学校名称。秦放回过神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激动,眼里全是骄傲和惊喜,这种心情他在自己身上没体会过,现在秦放突然有点能理解那些生了个天才儿童的家长了。这个比喻或许不太恰当,但秦放自己都觉得当时的心情就像个骄傲的家长。他激动了得有半个小时,前面学院都换了好几个了,秦放才从那个劲儿上缓过来。韩小功知道他估计又要夸,所以先笑着说了句“你男朋友好优秀哦。”“谢谢。”秦放笑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韩小功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句“他是从哪捡了个你。”最初的情绪过去,理智渐渐回笼,很多思路也逐渐清晰了。秦放脸上的笑也就慢慢没了,音响里各个学院院长的声音还是很洪亮,但秦放听不清了。空调或许开得太凉了,秦放越来越觉得有些冷。身上那么冷,可手心又都是汗。他垂着视线,脑子里开始迟钝地运转,很多东西他好像瞬间就理清了,又像是什么都理不清。脑子像陈旧的机器,齿轮卡住动不了了。韩小功侧头看他,碰了碰他的胳膊,叫了他一声。秦放抬起头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好看,看向韩小功,问他怎么了。韩小功轻轻抬着眉,轻声问“你还好”“我怎么了”秦放虚攥着拳头,拇指搓了搓食指关节,沉默了片刻之后问韩小功“你们都知道他要走吗”韩小功抿了抿嘴唇,最后也没说话。秦放点了点头,低声问“只有我不知道,对吧”韩小功还是没出声。韩小功不想对他撒谎,所以不出声,秦放看出来了,所以他也不再继续问别的了。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秦放坐在椅子上,坐成了一个石头人。脑子里飞速转着很多画面,能让他在心里说一声原来如此。但脑子又很卡,抓住的每一帧都够他想好半天。手机上来了条短息,手机就在手上,秦放低头看了一眼,是刑炎。走了吗秦放回他没有,怎么了刑炎又问在哪里秦放说后面。刑炎别走秦放嗯。刑炎我来找你秦放没再回,他胳膊撑在膝盖上,低着头,一只手的手掌搓了搓头皮。他自从去年夏天剃了头之后一直没再让它长起来,现在短茬刺进掌心,竟然每一下都很疼。细密的轻微刺痛顺着掌心传到心口,让左胸里有点空,又有点麻。刑炎从侧面过道走过来,韩小功拍了拍秦放,示意他。秦放坐着没动,韩小功就站起来弯腰出去了,他出去之后刑炎走了进来,坐在了秦放旁边。秦放没看他,刑炎去碰他的手,摸到秦放手心里一手的汗。刑炎没顾上这些,跟他牵了手,两个人的指尖都在轻轻微微地发抖。典礼结束,刑炎也没顾着其他,一直没放开秦放的手。两个帅哥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了出去,周围很多人在看他们,俩人都无暇顾及。等人少了些,秦放清了清嗓子,叫了他一声“刑炎。”刑炎动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应了声“嗯”。秦放平时很少这么叫他,都是叫“炎哥”。秦放松了跟刑炎牵着的手,轻轻搓了搓关节,低低地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刑炎先是沉默,之后说“很久。”秦放轻声问“上个月”刑炎摇了摇头。秦放又问“过年”刑炎还是摇头。秦放看着他的眼睛,声音都有点抖“你过生日我过生日石头”他话问得没头没尾,但刑炎听懂了。秦放眼睛全红了,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语气也很轻,不是诘问。刑炎却开不了口,答不了话。秦放站在原地看着他,看着刑炎的脸,看他最喜欢的那双眼睛,之后却突然笑了。他弯下身子,也像是卸了身上的力道,用胳膊撑着膝盖,抬头看着刑炎。他们这样站在太阳下,阳光很毒,秦放额头一层汗。他深吸了两口气,再慢慢吐出。秦放抬着眼看刑炎,眼底一片红,唇边挂着那么点浅浅的笑意,声音哑了。他问了刑炎两句话“好不好玩”“我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