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不是娈人,我与他之间也并没有任何关系,祖父,常言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苏连城救了我一命,祖父不该如此议他啊!”见谢陵反驳了一句,谢几卿又是气又是怒又是无奈,只得转移话题问:“那萧正则之事,可与你有关?”“祖父觉得呢?”谢陵反问。谢几卿便看向了她,看着谢陵眸中的冷光幽深,淡然沉定,心中不禁生出些许震惊和茫然来,不禁暗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这个孙儿已变得如此城腑极深而让人看不透了。脑海里陡地想起她曾说过的一句:“阿陵向您保证,我绝不会给谢家带来任何灾难。”而上一次借雷电劈死董世子与夏候洪之后,她不过是将这两人的罪行公诸于世并呈到了陛下面前,便让董家与夏候家还手无力,反栽了跟头。这孙儿的心机可是连他见了也要胆寒。忖度了一刻后,他终道:“好,祖父现在也不再过问真相到底如何了?事已发生,悔也无益,你就告诉祖父,你接下来还安排了些什么,祖父该怎么做才能保你,保我谢家,我想过不了多久,朝廷必会来传旨,宣我祖孙二人进殿,这一次死的人是萧正则,就不会有上次那么好说话了。”谢陵当然知道这次不会有上次那么好说话,梁帝对自家子侄的偏袒那是世所皆知,有目共睹,不过,那也要分个孰轻孰重,何况前世的那件事情也快要来临了。想到前世发生的那件事,谢陵抬起眸子,眸光嗔嗔,含笑回答道:“祖父别担心,这一次就由孙儿来说好了,话说回来,孙儿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陛下呢!”说着,她眸中竟然隐隐有期盼的笑意。面对自家孙儿如此雀跃一试的神情,谢几卿不知说什么好,正感慨自己到底是为谢家培养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鬼才”之时,门外果然传来谢含蕴的一声唤:“祖父,您和阿陵的话谈完了吗?宫里来人了!”她正喊着,谢几卿便带着谢陵已经推门走了出来。谢含蕴又道:“来人正是刘中官,说是带陛下旨意来的!”谢几卿会意,点头道了声:“好。”便带着谢陵并一众家人到前厅接旨。刘福依然是笑脸嘻嘻,见了谢几卿,高声道:“谢几卿并其孙谢陵听旨!”“臣听旨!”谢几卿应道,拉着谢陵一并跪下。“朕听闻,谢御史之孙谢陵自幼聪慧秀颖,果敢勇毅,才智超群,特令谢御史带其孙至文德殿一见!”不过一句话的旨意,既没有提萧正则被刺之事,也没有提晋安王遇刺被救之事,谢张氏与谢含蕴心中不由得惶惶。刘福却笑眯眯的将圣旨递于谢几卿之手,又看向了谢陵,目光落到她胸前的伤口上,目光滞了一滞,这才满面堆起笑容道:“谢御史,这便带着孙儿随咱家一起进台城入宫吧!”“刘中官,臣之孙儿年幼,现在还未入仕,不过一介白衣,陛下怎会想到要见臣之孙儿?”谢几卿故意疑惑的问了句。那刘中官倒不隐瞒,笑了笑道:“有人在殿前状告了你孙儿,也有人在殿前为你孙表了一功,是福还是祸,就看你孙儿如何在殿前应变了。”“是,多谢刘中官坦言相告。”谢几卿更表现得心思重重,往后看了谢陵一眼,便示意她跟上离去,谢张氏与谢含蕴更为不安,想要拉住谢陵说些什么,被谢几卿伸手拦下。而站在厅中一角的朱氏却是目光闪闪,露出几分窃喜之意,恰好谢含蕴回头,这分透着几分阴鸷的窃喜便落在了谢含蕴的眼中。……在刘福的带领下,谢陵与谢几卿一同登上了宫车,经三重宫门,通往太极殿。太极殿门前已有侍中范云在宫门前相迎,谢陵自然记得这范云便是曾与梁帝萧衍并称“竞陵八友”的八友之一,也是当时南齐的文坛领袖,所作诗词有“清便宛转,流风回雪”之美称,现在正担任梁帝的侍中,兼吏部尚书,可自由出入宫廷,为皇帝侍从。只扫过一眼,谢陵正要将帘子放下,目光一瞥便很快落在了与范云站在一起的另一个男人身上,这男人也身着正五品的官服,年不过四十,面容清矍神峻,神情俊朗带着几分阴沉狡黠沉定。此人正是朱氏的父亲朱异。看他这一身官服,谢陵心中陡地一激灵,看来他如今已然迁任到了尚书仪曹郎一职,所谓尚书仪曹郎,便是为皇帝掌收发诏命奏章,并向皇帝提出建议,甚至是驳议权,这是直属皇帝的中枢官职,与后世的内阁辅臣类同,从某种意义上说,皇帝批阁的奏章,他也有一半的决定权,更甚者,皇帝的决策多半来缘于他的进言,而前世的萧衍便是在朱异一次又一次的进谗言之下,将候景这个狼子野心的外来贼引进大梁的。见到朱异这个人,谢陵心中难免意难平,直到刘福将他们祖孙二人引下宫车,被范云引到太极殿门前时,谢陵都盯着朱异回不过神。还是那朱异嘻皮笑脸的向他们打招呼说了一句:“久不见亲家,别来无恙,这位便是谢家的嫡长子谢陵吧,这一转眼,我这个小外孙都长这么大了,果然龙章凤姿,有乃父之风啊!”谢陵没有说话,谢几卿便回了句:“朱曹郎过奖,稚子年幼,不过一玩闹小儿,还谈什么龙章凤姿,折煞人也。”“那是亲家太谦虚了,阿陵自回到建康,有关他的传闻可是一波接一波,我这个做外祖父的都应接不瑕呢!”这话说得谢几卿就不爱听了,脸色也很快十垮了下来,还是一旁的范云打断道:“二位就不要拉家常了,陛下已在东堂等候,请谢御史入殿吧!”“是,范侍中。”很快又有值殿内侍出来,将谢几卿、谢陵以及范云、朱异一起引到太极殿东堂,就见梁帝正端坐在御床上,其下首正跪着几人:谢陵一眼便认出,那其中两人便是临川王萧宏与其王妃羊氏,羊氏也是出身泰山羊氏的大族,不过萧宏素来对这个正妻不喜,所养姬妾上千,最宠爱的乃是一妾江无畏,传说那江无畏的吃穿用度直可与前朝的宠妃潘玉奴相比。羊氏与萧宏也是貌合神离,而且萧宏现在最宠爱的一子也是江无畏所生,还不过一六岁小儿,萧宏将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女人身上,而疏于对子嗣的管教,所以才养成了萧正德与萧正则的顽劣之性。除这一对夫妇外,太子萧统,晋安王萧纲、庐陵王萧续以及禁卫统领霍颜、廷尉正王君义,甚至是廷尉左监朱成皆在此大殿之中。当谢陵走进大殿之时,萧统与萧纲便立时将目光投注到了她身上,就见这少年身量纤纤,唇色微微泛白,脸上明显还有虚弱的菜色,可背脊却挺得笔直,在面对众人目光注视时,私毫没有怯惧之意。要知道她现在所面见的可是当今陛下,而且还是在这种气氛紧张众目上睽睽之下。“臣谢几卿携孙儿拜见陛下!”“草民谢陵,拜见陛下,以及太子殿下,晋安王殿下!”谢陵也朗声道。如今的萧衍已是年过花甲之龄,从四十岁篡齐登基,至今已有近二十年,天子威仪养成,属于王者的气势便自然而然流露了出来,也难怪前世候景虽攻进了台城,见到本已成为阶下囚的萧衍,竟然还怂的跟孙子似的,畏惧他天然的龙气。萧衍正了正衣冠,好似整以瑕地,看了一眼谢几卿,又将目光投注在谢陵身上良久,注意到她胸前还有鲜血洇开的痕迹,便问:“谢爱卿啊,朕听说你这孙儿昨夜至晚未归,宿在武陵王府,是否?”谢几卿答道:“是,臣也是今日一早,才将他从武陵王府找回来。”“是么?那看来昨晚发生的事,谢爱卿应该是不知情,那便让你这孙儿上前来,朕问他几句话。”“是,臣遵旨。”谢几卿答,又对身后的谢陵道,“还不快上前来,听陛下问话!”“是!”谢陵移膝向前。“你便是谢景相之子谢陵,抬起头来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