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慕容连城并不在室内,而是被萧纪唤去了大厅。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还是如往常一般从容而安静,萧纪脑海里顿时便浮现出了昨夜匆匆赶到他面前的少年,实在是难以想象,这个从来在他面前不卑不亢的少年会以那般乞求的语气跪下来求他:“求殿下帮连城一个忙。”“什么忙?”“帮我去救一个人。”思绪拉回,萧纪再联想到当时的情形以及晋安王遇刺与萧正则被杀于醉红楼这两则传遍建康城的消息,隐约也猜到了什么,问:“这一箭是你射出的?”慕容连城没有否认,答:“是。”“射出这一箭就是为了制造混乱,给她创造营救晋安王的一次机会?”慕容连城沉默没有回答。萧纪并不是蠢笨之人,他没有必须以谎言来掩饰真相,越是掩饰越是欲盖弥彰。“如此说来,这萧正则被杀于醉红楼之事……”“殿下,她身上的确有伤,但并非是刺杀萧正则所留下来的伤,她是受到了别人的刺杀,殿下可以看到她所受的伤乃是箭伤。”慕容连城打断道。“如此又能说明什么?”萧纪反问。慕容连城便答道:“是有人要陷害于她,今日朱雀桥上,殿下您也看到了,有不少侨装打扮的江湖客想要刺杀她,连城赶到之时,就有一群青衣蒙面的刺客将她包围,欲对她下毒手,若非我及时赶到,她现在便已经……”“那么是谁要杀她?”萧纪似笑非笑的问。慕容连城忖度了一刻,答道:“连城不知,却大胆有两猜测。”“哪两猜测?”“其一,便是临贺王萧正德,上次在静远寺,连城虽布下了他杀害吴淑媛之证据,但萧正德不知,那日谢陵也去过静远寺,且萧正德有派人跟踪,此事,他必会将仇恨发泄到谢陵身上。而且今日大街上所传出的那些谣言,未必不是他临贺王所传出。”“此话又怎讲?”“殿下也知,谢家有一至宝,得之可得天下,这虽然只是传说,但听闻者莫不心动,临贺王殿下便是其中之一,自谢陵从罗浮山而归,临贺王便收买了她一婢,处心积虑的想要娶谢家女儿拉拢谢家,可惜的是,他的计划一次又一次的被谢陵破坏而落空,为了不让谢家女儿落入他人之手,他便展开报复,散播谢氏女与之私相授受之谣言,从而阻止陈郡谢氏与东宫太子联姻。”慕容连城话说完,萧纪便诧异又带好奇的看向了他。“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真有实证?连城,你对谢家似乎十分了解,还有那个谢陵……本王很是好奇,你自小长在北魏,似乎从未踏足过我南梁,你是何时认识他的?”面对他质疑的目光,慕容连城也只微微笑了笑,答道:“报歉,殿下此问,请恕连城无法回答。”萧纪闻言一笑,也没有咄咄相逼,而是转而问道:“好,你既不愿说,本王也不勉强,那么,你刚才说的其二猜测呢?”“其二,连城的猜测乃是颖川陈氏,陈硕。”“陈硕?”听到这个名字,萧纪还有些迟疑,好半响才想起,“你说的是那日在太子东宫宴会上,被谢陵羞辱,揭发他抄袭他人诗词的陈硕?”“是。”“为何会怀疑他?”“连城查过一些关于他的履历,在吴郡之时,这个人便以诗词才学略博了一些美名,而且极擅查案,昔日新喻候在吴兴上任之时,他便连破了几起案件,得到了新喻候的赏识,如今新喻候虽已早逝,但由他所提拔的颖川陈氏在吴兴郡已小有名气,陈硕身为颖川陈氏这一代的年轻才俊,自然是身负振兴家族之重任。”“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本想借太子东宫宴这一次机会扬名,却不幸被谢陵打破了,还辱了其名声,也因此,他对谢陵怀恨在心?”慕容连城颔首答:“是。”“颖川陈氏,本王记得,时下的九品中正举官制似乎便是他们陈氏的先祖陈群所创出来的,汉魏之时,三代重臣,未想渡江之后,便已衰落如斯,沦为庶族寒门,他陈硕想要振兴家族,也算是情有可原。”说到这里,萧纪顿了一声,又含笑看向慕容连城道,“不过,若是手段卑劣,本王也绝不会给他们陈氏崛起的机会!”这句话便是向慕容连城承诺,也算是他萧纪对他的宠信与爱护,对他来说,他并不在乎树立陈氏这一敌人,甚至并不在乎萧正则到底死于何人之手的真相,若能借连城之手拉拢陈郡谢氏对他有利无害,所以看到连城将谢陵抱进武陵王府,他倒十分乐见其成。正想着时,萧纪的余光里已然瞥见谢陵站在门边觑看,不免又问了句:“连城,你为何会对谢家的这位小郎如此?”慕容连城沉默了良久,才暗自喃喃般的道了句:“因为……她是我的心。”几乎是他这句话一出,谢陵便觉胸口好似被灼烧一般既炙热又疼痛,她下意识的抚向了自己的伤口,正抬眼看向连城,却见连城的目光也朝这边投了来,又在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赶来禀报道:“启禀武陵王殿下,门外来了谢家不少人来求见殿下。”“谢家的人?”萧纪喃喃,又问,“是何人?”“谢家的家主谢御史及其夫人谢张氏以及长女谢含蕴都来了。”萧纪的嘴角边不自禁的只噙起了一抹笑,只向那小厮打了个手势,便对慕容连城道:“走吧!连城,我们去见一见这位谢氏家主谢御史!”很快,门僮便将谢几卿以及谢张氏并谢含蕴引到了武陵王府的待客大厅之中,萧纪一入大厅,便慷慨含笑道:“早听闻谢御史之美名,今日本王何其有幸,得以亲自拜访上门一见。”谢几卿与谢张氏一并向武陵王行了一礼,亦客气回道:“臣也闻武陵王殿下骁勇善战之美名,本不欲来打扰,实是因吾之孙儿连累到殿下,故而情急前来拜访,不知臣之孙儿……”“谢家小郎舍身救晋安王殿下,如此大义当为朝廷表彰,吾之榜样,本王救他亦是理所应当,谢御史又何出连累二字啊?”说着,示意府中婢女斟茶,又让人搬来塌几,令宾客就坐。谢张氏有些心急,便问了句:“敢问殿下,我孙儿如今可还好?”“经我府中医者诊冶,自然性命无虞。”听到武陵王这般答,谢张氏心下如落大石,不禁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又问:“那我孙儿现在……”正问着,就听谢含蕴惊喜唤了一声:“阿陵”祖孙几人眸光一转,便见正是谢陵着一身白色裘衣站在了大厅门前,谢含蕴已然急不可待先迈步迎了上去,不禁拉了谢陵手,上下打量道:“阿陵,你没事吧?你可知阿姐我有多担心?”谢陵含笑摇头:“我无事。”又走到了大厅之中,对武陵王行了一礼,“多谢武陵王殿下相救,谢陵感激不尽。”话虽说着,目光却瞥向了连城。萧纪自然是乐听此言,面上含笑不动声色,客套的回了句:“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真正救你命的人乃是连城。”一听到连城之名,谢几卿的脸色便微微一变,下意识的将眸光瞥向了与武陵王同站在一处的慕容连城,果见这少年如传闻之中有龙阳之姿,倾城之色,不免又想到了那一则不堪的流言,心下难免担忧起来。是故一回到乌衣巷谢宅,谢几卿便将谢陵叫到书房,关了门问:“阿陵,祖父听说你在秦淮河畔为晋安王挡下一箭,是那个慕容连城将你抱进武陵王府的,你与那慕容连城是何时相识的?你们之间……我可是听说,那慕容连城乃是武陵王带回来的娈人,你怎么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