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阴离开同光的时候气势汹汹,甚至还有点恼怒鱼唇的人类居然敢这么对他大吼大叫。要是没有塔,他张口吞一个闭口吞一双,给他打牙祭还嫌不够塞牙缝。烛阴大步昭昭,挺胸抬头。无形中高塔伫立,在一脚伸进塔门的时候,忽然猛地又缩了回来。背着手,开始在门口绕来绕去。他得等等,等一会儿再进去。塔幕一闪,从中低头走出一个高个瘦削的青年。烛阴双目一亮,喊他的同事:“毕方!方仔!”“我问你,塔主……离塔了么?”毕方让他问的一愣,回头看了看塔:“好像没有。”“塔主的下落你向来知道的最清楚,为什么问我?”毕方笑了笑,夹着文件就要离开。“怎么了么?”他看着烛阴郁闷纠结的模样,回头问了一句。烛阴轻哼了一声:“人,真是太脆弱了。”他说的每个字明明都是实话,朝他发哪门的火?话这么说,可他不认为小塔主会在这个关键关头上欣赏他的坦诚。这个时候同光要翻脸他们可有点承受不来。烛阴看着埋没暗影的塔,一负手一咬牙,是祸避不过,早死早超生。怎么说,他都是长辈,最基本的尊老爱幼,塔主即使装也要装出个样子……吧塔主真正所在的空间,只有非常少部分人允许进入。烛阴见到江浅浅时,她正靠在庭院的枯桃树下。身边放着很大一口木棺。江浅浅半仰着头,表情……有些不同寻常。烛阴心底咯噔了一下,实话讲,他真不是怂,但世上最不怂的人也不愿意招惹塔里姓江的。“烛阴。”江浅浅头也不回,语气听上去倒没什么两样。烛阴缓了一下,然后蓦地意识到,江浅浅现在应该还不知道同光内之前发生的小争执。等等,那她怎么……烛阴狭长的眼瞳缓缓移动,定格到了她身旁的木棺上,随后瞳孔猛地睁大:“那是,云鹄?”云鹄怎么会出事!江浅浅一直仰着头,没有说话。院里有小溪,曲水是昏暗的绛色,飘零的枯叶摇摇摆摆。半响,江浅浅:“塟了吧。”烛阴应诺。他眉目沉冷:“我们下一步,要如何做?”江浅浅摊开手,淡色锦帕间是一团燃烧的黑灰。被焚烧的看不出原来质地的灰烬湿润中带着沉沉血色。“这是在云鹄身上发现的。”“他吞进这纸团时应该还在燃烧的状态。”这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不可能是没有意义的举动。烛阴:“我会想方设法复原它。”江浅浅皱眉:“由于云鹄的身体……所以不能确定这团灰烬是完整的。”“不管得到的信息有多少,一有发现,立即通知我。”烛阴见江浅浅转身,上前一步:“依现在的形势,死刹难保不是知道了您的真正身份。”他严肃认真:“您是否呆在塔里更加安全?”“呆在塔里?”听到有人一本正经的做出这种推测,广遥手撑餐刀一笑:“别人会,这次的……小塔主绝不会。”水晶吊灯闪烁,雪白的餐布,玻璃杯与金属餐具闪闪发亮。觥筹交错,灯影摇曳,酒香氤氲中长餐桌旁的位置有些却已空置。广遥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无能之辈,留着也无用。长反心的小老鼠,应该哪里来哪里去。他喃喃自语般低声:“离开同光,她这么长时间的苦心经营不都白费了么?”“她知道的。”广遥眯了眯眼,语意不善:“我们想打开塔,就一定要集齐三把钥匙。只要把同光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我们的愿望……就永远只会落空。”餐桌旁,一个俊美好似骄阳的男子笑着说:“那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是针对同光么?”他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角,用嘉世厮杀同光,该是多么精彩的一场戏。广遥看了眼“钟斯羽”,回绝道:“不必。”他眼眸内划过一道异样的光芒。顾汀州的思绪仿佛随着无边海潮起起伏伏,被扯高又被拉低,梦里风云如晦。一只微凉的手,贴上他右颊。像飘摇的驳船终于放下了船锚找到了定点,顾汀州缓缓睁眼,看江浅浅就坐在他身边。“你在皱眉。”江浅浅陈述事实。“回房间吧,这里冷。”她起身就要扯顾汀州。顾汀州揉了揉脖子从沙发椅上坐直,握了握江浅浅的手,却没有回房间的意思。“姜林,还在那里么?”江浅浅点了点头。她回到同光后,也听说了唐纨和药施施身上发生的事。死亡,每天都在塔里发生。意外也总在发生。然而这次姜林不能接受。他坚决坐在客厅朝门的沙发上,要等唐纨他们回来。客厅里唯独亮着的那盏小灯熏黄,餐桌上白瓷碗里都盖着饭,云姐一直热着,姜林想吃随时都有。“我们谈谈。”顾汀州拍拍姜林的肩,在他偏头想甩开时用力箍住。顾汀州在他身旁坐下:“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谁也不是第一次见。你是个男人了,姜林。”姜林抿紧了唇,不说话。“你在迁怒。”顾汀州冷静客观的直接指出:“你知道,烛阴说的都没有错,他也没有做错什么。”顾汀州:“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姜林咬紧牙,最后摊下肩:“一句话,其实只要一句话的事。”烛阴他明明都看见了。“也许唐纨他们在线索推理上没有出错,也许他们并没有触发其他死亡条件,也许……一切都只是因为那件道具。”顾汀州:“这世上没有也许,你知道的。”开放式长廊将二楼和厅堂连接在了一起,同光的装饰充满复古的旧时情调。江浅浅趴在二楼楼梯上,看姜林捂着肩膀肩膀一耸一耸。一旁的陆恒也长叹了口气,走到姜林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毕方回来的时候,发现烛阴还是坐在台阶上。只是表情比起刚才的,更多几分霜雪般的沉肃。“方仔。”他开口,叹了一声:“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想我么?”毕方:“我们不会死。”烛阴:“这谁能说的准,不会死,不代表不会被杀。”毕方:“死于自己的无能,有什么值得同情?”烛阴梗了一下:“你也太冷血了。”毕方:“这句话,是塔主的原话。”“活在塔里的人,谁血不冷?”烛阴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摇了摇头,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们住在永不见光的幽冥里,见多了血,听够了绝望。看惯了死的人,又怎会怕死?拍了拍裤子,烛阴刚打算拍拍裤腿该干嘛干嘛去,一回头却忽然撞见一张熟悉的脸。“塔——”烛阴刚要问好,忽然发现自己认错了人:“诜诜小姐?”何诜诜:“你和我来。”烛阴:能不来么?答案肯定是不能。烛阴维持一脸面无表情,和何诜诜进行着无情对视。实际他脊背每一根汗毛都挺的笔直,不知是笑着的江浅浅可怕,还是看得人毛骨悚然的何诜诜更糟。何诜诜:“塔有秘密,我不知道。”她无法从江浅浅那得到答案,不代表她无法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答案。何诜诜逼退广遥后自副本离开,便来堵烛阴。何诜诜:“广遥为什么还不死?”何诜诜是动手快于动嘴的人,也向来懒得玩那些玩玩绕绕。她已经知道云鹄出事,广遥的行为无疑在挑衅。江浅浅杀不了人,塔呢?广遥做的事够塔除掉他一百次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