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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果戈里列车7

    风雪中的车站,冷风在无声凄嚎,盘旋的风霜埋没一切,极目远眺看见远山丘陵般起伏的地形上一栋栋褐石平房,支撑神殿的巨柱复古端庄。旧城旧风雪,割裂了时间,脚下站立的石板都有种荒诞的不真实感。一圈人大眼小眼,无声对峙。没人注意他们什么时候溜上来的,小心翼翼,接住稀有道具,老朱和王力成功掩藏了自己的存在的踪迹,一路蹭到了这里。曹莹乐冷嗤:“变虫的本事不是没见过,但如两位般这么像虫的,的确头次见。”老朱不乐意,王力不动如山。这手段虽不光明,却也是本事。不再过去的事纠结,江浅浅和顾汀州神色正经的不见半分轻松。曹莹乐也集中心绪,四下打量,他们表情说明事情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在塔里,破塔是第一要务。瓦修皱眉,怅然若失:“这不对,这是1933的罗马……”即使结束了时空环行,回到却不是原来的时间地点。这对时间旅行者来说并不是最理想的结局。但追求理想的结局也许从来都是空想。江浅浅以同样误穿时空的旅客身份宽慰道:“没人知道费城事件的结局,或许像这种时空穿梭本就不可逆转。”果戈里列车一度被解读成前苏联版费城事件的原因,因为两者同样造成了神秘消失,同样和时空穿梭有关,只不过更多资料明确揣测费城事件是美方进行的人工磁场实验引发了时空弯曲。历史上不乏人认为,和美方在海上做什么奇怪的事情一样,当时的俄罗斯说不定也在这班列车上进行了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实验,所以才导致了列车的失踪。瓦修摇了摇头:“费城事件被证实是谣言。”没有参考性。闻言,江浅浅看了眼瓦修,什么都没说。雪雾凝结在车厢,墨色铁轨上一层厚厚泥水。万里冰封,千里雪飘,罗马式大理柱上堆满积雪,建筑包裹在一团棉絮中。这是一片雪国,然而他们说了这么久话,唇边都没有形成气雾。忽然,江浅浅脱下了外衣,轻声问道:“你们冷么?”当然冷啊?这么大的雪呢。曹莹乐有些不解的看着江浅浅的动作。单薄的少女,只着棉裙立在漫天风雪中,皮肤苍白,霜冻中泛着微微的青紫,鹅绒般的棉絮,站在她乌黑的短发,和卷翘的睫毛上。她站在离别的站台上,身后是无尽绵延的铁轨。罗马一座充满断壁残垣的古都,沉默的旧墙无声回忆过往的辉煌。眼前的一幕,像是唯美荒诞的文艺片。江浅浅站着,面色如常,丝毫不惧严寒:“穿这么多,不热么?”曹莹乐摸了摸额角,才发现起了密集的细汗。穿回大衣,江浅浅淡声道:“是春天。这一切并没有结束,我们没有到达终点,也从来没有离开那班火车。这是另一个让人产生错觉的车厢。”厚雪被踩着的吱嘎吱嘎,脱掉碍事的大衣,王力左顾右望寻找着佛龛:“你觉不觉的有些热?”“觉得啊。这怎么回事?”老朱也边走边扯着衣服。“远道而来的乘客们,你们……”车站员看见光着膀子的老朱和王力,面露惊讶:“你们不冷么?”“你们这两个傻子,不想要命了。”曹莹乐偶然回头,看见这一幕紧紧皱眉:“nc说的话你们都不记得了是不是?”车站员站在眼前,目露疑惑,眼底红光若有若现,吓得王力老朱手忙脚乱的套回衣服:“佛龛不在这,副本还没有结束?”曹莹乐抿了抿唇:“虫就虫吧,本以为至少是个黄金,谁知道却是个青铜。”话音刚落,站台边又有人走下列车。看清来人的模样,曹莹乐深深皱眉。——是白鹤宜一行,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白鹤宜看见曹莹乐,面上笑意依旧温柔款款。康圆和姚乐乐的脸都冷了下来。虽然没加入任何组织,算半个外围人,但康圆和姚乐乐不是没闯过塔。她们真的从来没见过,向白鹤宜这样聪明厉害的人……他闯关行云流水,就像参加了一场早知道答案的考试,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白鹤宜应该是从高层塔里下来的,实力非凡。姚乐乐和康圆下了同样的判断。为了不失去这根难得的金大腿,难为这两个一见就彼此相看生厌的女人,面上一副姐姐妹妹亲亲热热的友好模样。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见了面的尴尬氛围连王力和老朱都察觉了出来。江浅浅和顾汀州也走了过来,但像从未见过,之前也没有任何不愉快一样。进了罗马城,谁都看出了这座城的诡异反常。没有人。一个市民都没有。明明站台上工作人员来往正常,但一旦迈入城区,就像进入一座死城。石柱建筑,艺术之都里随处可见石膏雕像。它的辉煌与显赫依旧,古都的厚重犹在。然而逐渐深入复古的小巷,在这座无人空城里弥漫的不安感就越重。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更加反常的,是满街盛放的白玫瑰,一簇簇,花开在厚雪上。路上,不知真摔假摔,姚乐乐差点跌倒在花丛上三次。楚楚可怜的目光,无声看着康圆。白鹤宜每次都扶起姚乐乐,一副心疼的不得了的样子,姚乐乐沉迷他的温柔,然而嘴上白鹤宜说的却是:“我了解圆圆,她一定不是故意的。”因此康圆看她的目光也永远柔和。进招待所的时候,走在中间的康圆脚下一绊,莫名就第一个撞了进去。有什么东西,直接砸在了她的身上,康圆尖叫一声刚想伸手去拍,却发现指缝上沾着的好像是某种腐烂的皮屑,那巴掌大一团黑灰中能清晰看出环装的肋骨。白鹤宜及时阻止:“别动。”前台上钉着一块木牌:任何招待所的东西,属于招待所,不得擅自破坏。这绝对会是一条死亡判定。以前所未有的耐力忍着恶心,康圆一直等白鹤宜找到毛巾,裹走了肩上的那一团。眼看着康圆看向了姚乐乐,神色晦明难辨。白鹤宜却忽然起身走向曹莹乐,温情款款的搭话。感觉吃了苍蝇的曹莹乐无视身后刺来的两道扎人视线,头都不回就走,后来想想不对,这不是中了奸计。敲了半天桌子,她竟径直走到了姚乐乐身旁。低着头,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风雪刮过窗柩的声音,像有无数只手在一齐敲窗。江浅浅对顾汀州道:“找出线索,及早出塔为好。”顾汀州蹙眉点头。白鹤宜跟上的这么快,两种可能,一者是实力出众,二者……就是跟着他们的人里有白鹤宜的同党,私下和他暗通。死刹突破了塔的限制得以使用特质,白鹤宜的特质虽不具备攻击性,但他同党的特质未必。眼下的情况,对他们不利。火车站,消失的尸骨,拼画,线索究竟把他们带到了哪里?走廊上钉着一排画框,有四幅,奇怪却都是空的。比了比大小,套拼画应当是分毫不差。江浅浅想了想。将画框都摘了下来,塞进包里。隔桌,不见血的暗斗在继续。得到曹莹乐助力的姚乐乐明显开始占据上风。“你们……你们等着!”康圆恶狠狠道:“康大成是我爸!”曹莹乐抿了口热可可:“毅诚还是我家的呢。”康家显然和毅诚不是一个规模,姚乐乐毫不犹豫笑出了声。“你笑什么笑?”康圆拿姚乐乐没办法,却将怒火转到了乐呵呵围观的老朱身上。她几步上前,居然抬起手就是一巴掌。……风雪夜,门板被刮的呼呼响,不远处停着的火车,黑暗中只有一个无限拉长的阴影。黑夜像是纱幕,遮挡了一切。褐石的站台,雪白的冰,潺潺的血流,红色墨水般在雪地里缓缓扩散。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就倒在离站台不远的地方。满是红血丝的眼瞪的大大的,目光不甘而疯狂。没有层层推理的能力,没有道具,余下的人被迫抱成一个大团。试,他们只能一个个试。等在原地就是死,不如用命做最后一搏。到达站台的人,只有他一个,曾经他是运气最好的那个。其实最终抵达的玩家,有七位。他来的最晚,来在最后,也来在不合适的时间里。没有遇见其他玩家,只有一个黑风衣的身影,伫立不远处打量着列车,浅金色的发月色下流动着光华。他以为其余人已经通过佛龛离开,于是勉力上前急切询问那人佛龛的位置。在车上,那人回答。毫不设防,这世界里谁都可能撒谎,唯独眼前男人没有撒谎的必要。他带着疑惑走进车长室寻找。身后却响起一个莫名阴凉的声音:“您在做什么,客人?”他仓皇回头,见车站上的列车员冷冷盯着他,眼睛已经完全转变成红色。从头顶开始,肌肤居然人皮套般从中裂开。露出没有五官,泛着油光的黑皮,张开的口像腮鳗。“阿,果然不行。”最后,他听见瓦修说。血渗入雪地,就像浇上的热油,一层层,化开了冰雪,消融了凹凸不平的石板路,层层大理石下,裸露出的齿轮环环相扣,机械飞速运转。血滴在金属件上,像是有规律的心悸,巨大的金色齿轮猛地跳动了一下。没有人看见。这注定不是个平静的夜晚。吱嘎——招待所里,有门被轻轻推开。白鹤宜带笑开口:“我们配合的很好。”“女人只能添麻烦。”略带沙哑,黑暗中有人回他。白鹤宜:“你知道她们对我有用,不论是做刀,还是……当挡箭牌。”阴影中的声音略带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现在已经到这里了,还留那么多没有用的垃圾么?”白鹤宜想了想:“那留那个姓姚的,那什么圆的,除了手上道具多一点,是个只会添麻烦没什么用的。”看不见面庞那人声音听上去满意了些:“正合我意。”“回去吧。”他对白鹤宜道:“这次我们最主要的目标,是果戈里的头盖骨。”眼皮颤了颤,江浅浅睁眼,眼前是那个昏暗的橘黄色车厢。没有人,列车行驶在无边无际的荒原,车轮碾压铁轨,嘎达嘎达。——咣。有东西落在地上。白色的骷髅骨有深黑的眼洞,他长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车门开了。头骨滚了进去。江浅浅想要抓住它,颠簸的车厢却使她的每一步都叠叠撞撞。头盖骨灵活翻滚,一时左,一时右,来回跳跃。尽管不可思议,但江浅浅觉得头盖骨的眼睛是在眯着的,嘴角的骨线也在上扬。纷纷扬扬,忽然漫天落下书页,雪白的纸页上墨迹蜿蜒起伏。她的奔跑仿佛不受控制,穿过的车厢肉眼看见的越来越古老旧式。就在指尖马上要抓住头骨的瞬间,它猛地跃起,以一道流畅的抛物线,跃出车门。头骨在空中翻滚,落入咽喉般深暗的隧道。然后隧道蠕动了下,像活着的某种动物般,冒出一圈细细小小的尖牙。——梦境到此为止。她坐起身,已经是半夜了。恰好听见门前,响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门缝边,斜映入几道影子。然像被异响惊动,人影移动,很快离开。没过一会儿,距离隔得远了些,破碎声再次响起。最终,纷乱的脚步声移向走廊的最右侧。不再有响动,吱嘎一声,有门被轻轻推开,静了一瞬,离去时的脚步变得格外沉重,像扛走了什么东西。此时众人应当已经都醒来了,却贴着门,谁都没有动。平静后,有人打开门。是顾汀州,他问江浅浅:“你没事吧?”江浅浅摇头,最右侧,那是康圆的房间。进房查看,发现她果然不在了。“这是怎么回事?”蹲在门口,首先引起曹莹乐注意的是被踢碎的花瓶碎片。陶片碎裂声阴差阳错地为他们示了警,但这样的碎片,只有她,江浅浅,姚乐乐的房门前有。招待所的门轴都是向外转的,如果没发生今夜的意外,花瓶就会碎在她们手里。曹莹乐:“那个女人疯了是不是?”能干出这样事的,自然只有唯一一个门口没有花瓶的女孩——康圆。她和自己、姚乐乐有仇就罢了,怎么丧心病狂到江浅浅都不放过?“哼,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不知道康圆被带去了哪,但她这次算计到头,却凑巧害了自己。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抬着方方正正的东西向远方走去。银十字在夜色下闪光,漆木色棺材板上安放着玫瑰花环。街道在沉眠,没有人,石板路无声蔓延向远方。康圆此时正在棺材板里拼命呼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夜梦里,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看着她,睁眼便是两个没有五官,泛着油光的黑色身影。没有尖叫的机会,他们把放进铺满了荆棘花瓣的棺材中,合上了棺盖。狠狠扔掉手中折断的剪刀,康圆已经尝试过很多道具了,但没有一种道具,能解决她目前的困局。唯一一张能保命的卷轴,她在刚开始时用掉了。她一会狠狠咒骂性朱的混球,希望他早早上路,一边又自心底深处升起无限的惶恐。康圆被抬向一座古老的墓地。一排排的棺椁整整齐齐。不知怎么回事,就像透视,康圆能清清楚楚看到外面的情况,不光是正在抬她的东西,更是墓地棺材里躺着的东西。和无脸的皮影人很像,唯一不同的,是它们有一双异常恐怖的深红大眼。棺材里的东西一个个抱膝蜷缩着,眼珠转来转去,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康圆就被放在这样一堆棺材群里,她轻轻侧头,就见“隔壁邻居”瞪着一双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一座巨大的金色的纪念碑般的建筑,缓缓升起。沉重的敲击,就像安魂曲的前调。像江浅浅梦中的景象,无数的书页,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挥洒,散落整个城市上空。他们向着那座突兀出现的石碑前进。比起白日,夜晚的街道仿佛变得更宽。层层的拱劵结构,就像穿过无数道半弧形的门,廊柱上,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雕刻的各式百态的神话神祇,含着笑意窥视,视线跟随你的脚步移动。黑色的,江浅浅曾经在第三个车厢里见过的,全身一张黑皮的奇怪人形爬出窗户。又顺着石柱,爬上穹顶。夜晚的玫瑰花,疯狂肆意的蔓生。曹莹乐:“没有下脚的地方了。”直觉讲,踩上去绝没有好结果。街边的平房,不知何时也消失了,她们被包围了一整片玫瑰花海里,石柱上皮影怪虎视眈眈。江浅浅:“跟着花瓣。”红色花瓣像被撒下的饼干屑,曲曲绕绕,通向远方。带走康圆的东西曾从这里走过,花瓣就是指路的线索。曹莹乐抬脚,发现有玫瑰花瓣的区域,白玫瑰会在脚步落下前散去。就像踩格子,玫瑰花瓣引她们到达一片墓地。附近伫立着金色的石碑。灰石岩的建筑古朴沉厚,最上方的门楣上,刻着一句短言:为了复活,必须先要有死亡。“这话什么意思?”曹莹乐皱眉。意思不是直译过来,她想的那个吧。江浅浅没来得及回答,有一团阴影,缓缓从墓地前走出。两只发光的眼瞳,在暗影中格外明显,一点点露出尖牙,夹着吼声的低吠是警告。走入光下,发现只不过是一只皮毛光滑的猎犬。江浅浅伸手:“乖。”曹莹乐刚想让江浅浅收回手,不是每只狗狗都是人类的忠实朋友时,却见一脸凶相的猛犬愣了几秒,竟真甩着尾巴缓缓走近。曹莹乐:……江氏训犬术?揉揉肚皮,江浅浅顺手收走了猎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