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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线很好,折射过空气中浮游的尘埃,形成一个又一个光圈泡泡。明明已经过了花季,鼻端却捕捉到了很淡很清新的花香,江浅浅抬头,发现窗台边上书桌多了一个琉璃花瓶,插着大把大把的向日葵,惹眼的鲜黄,就像一个个柔软版的小太阳。顾汀州托着腮,顺着江浅浅的目光看去,浅浅一笑:“是唐纨送来的,我把它们找个了花瓶插了起来。”江浅浅禁不住夸道:“真好看。”抬手,看见右手食指间上还贴着可爱的汤姆和杰瑞ok蹦。“是我给浅浅贴的。”顾汀州在江浅浅的床侧趴下,半眯着眼,碎发随意铺散。像一只肆意摊着柔软肚皮晒着太阳的猫,茶色的眼瞳在光下如是沉淀过的金色水晶。他一副想要被夸,我却偏不直说地语气:“是不是特别可爱?”江浅浅:“谢谢大家。”“一句轻飘飘的谢谢,是不是太没有诚意了?”顾汀州抬了抬眼:“古话怎么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江浅浅:“我上次也救过你。”“是这样呀,”顾汀州歪头,认真想了想:“那这样吧,不用浅浅对我以身相许了,我也不对浅浅以身相许了。我们干脆互许终生吧?”江浅浅:“不要。你丑。”顾汀州:“俗话说得好,情人眼里出西施。”江浅浅都快让顾汀州活活气笑了:“你真不要脸。”他一副很有道理的语气:“媳妇和脸,当然要选媳妇!”“别,选脸!这堪比城墙的稀罕物活久见系列。”顾汀州直接笑出了声,江浅浅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你还困么?”掖好被角,把江浅浅凌乱的散发理顺,顾汀州轻声问:“再睡一会儿,好不好?”顾汀州起身想走,江浅浅缩回被窝,看了看指尖,张了张口,似是想问什么……顾汀州:“你想问小雪的事?”江浅浅点了点头。“这是我的不好,”顾汀州抿紧了抿唇:“你即加入了同光,讲解规则,使你尽快适应塔中世界便是我的义务……”“佛龛前的长明烛上镌刻的是每个入塔之人的真实名姓。”也就意味着,任何同一世界游戏过的玩家,都可以将其余玩家的情报携带泄露出去。“有见过你长相,又知道你姓名的人,容易就可以从芸芸普通人中,锁定有塔的玩家。从最开始起,类似同光这种社团的建立,一来是为了共享情报,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互相掩护,形成自己的抵御势力。”“你应该很好奇,为什么在塔里我希望你叫我杜若。明明最终,真实姓名都会被人知道?”江浅浅:“听过你名字的人,却无法对的上你的长相?”顾汀州:“没错。姜林会保证,我们的私人资料,不能在网线覆盖到的任何一个角落被搜所找到。”任何一个同光社员的资料都会被这样处理,但江浅浅新入社不久,再加上她总遇到塔死亡率高通过率极低的塔。“内部人员可以排除,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塔带走了我们的一切,却也重新给予了一切。”顾汀州垂目,依旧握着江浅浅的手:“塔外的人,都想用塔实现愿望,而一直在塔里的我们,却不会许下任何愿望的原因是因为我们最大的愿望,一直都在被满足。”拥有塔的他们,某种意义上,是不死。“每一次的死亡,都会立即将你重新带到塔的面前……”所以想要实现一次成功的夺塔,夺塔人必须杀死被夺塔人两次,第一次在塔外,将塔唤到两人面前,第二次塔内,以新生替换死亡。“对不起,浅浅。”江浅浅一直被注视着,他们形影不离,顾汀州的眼皮底下,没人敢做小动作,却没想到。他缓缓阖目,唇线抿紧,流利下颔线被拉长,优雅起伏恍如一曲咏叹调——“不会有下次了,浅浅……我保证。”咔——雕花桃木门被带上,顾汀州离开江浅浅的房间。楼下药施施问:“浅浅还好么?”顾汀州点头:“没什么事。”药施施:“你可以放心了。”顾汀州下楼,在铺着复古桌布的巴洛克圆桌旁坐下,拿起瓷杯为自己满上一杯红茶:“是啊。”“你最近倒是不忙。”药施施笑了笑,又问顾汀州抿了口茶,敲着桌面:“还行。”“还行这两个字,可真难得你嘴里听到。”药施施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温声:“我以为你原本的计划,是近期挑战你的第九层塔……毕竟之前你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准备永远不嫌多不是,”顾汀州放下茶杯,轻轻翘腿:“运动员无数的日常训练,不就是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么?”“那你什么时候再进自己的塔?”顾汀州摸着温热地杯壁:“等浅浅过了她的第六层塔之后吧。”那时候,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有自己将要走上的路。江浅浅是一块完璧,几近无暇。如果第六层塔后,江浅浅能取得防身型的特质,那么不管江浅浅是否决定继续挑战高塔,她的能力都足以支撑她保护自己。“汀州。”药施施放下茶杯,轻轻问:“你怕么?”“谁不怕呢?”顾汀州眉梢略挑:“你不怕么,阿药?”药施施:“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伸手,提起茶壶,为顾汀州续茶。淡淡的红茶香,带着略微苦涩的味道氤氲蔓延。“我们都是半只脚踏在鬼门关里的人,所以,所谓的一生……也许并不能长到让我们把一切想做的事做完。”药施施斯文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茶杯色彩斑斓的藤蔓花枝,瓷器的细腻,让人想起深爱之人的面庞:“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却还是不禁会去思考,那些身后之事……”“尤其是当心里,有了放不下的惦念之后。”药施施摘下眼镜,他本就是斯文秀气的长相,阳光下白皙的肤色近乎透明:“不惧死,不知生之幸……这是同光前辈们留下的话,我曾经也不明白其中的含义……”药施施重复问道:“你怕么,汀州?”顾汀州沉默。他放下手中的瓷杯,交插双手在胸前,敛了笑意,面色平淡波澜不变般答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也并没有如何,”药施施摇头:“其实心里能有惦记的东西,反而更好不是么?”“浅浅她……就像你说的,天生与塔相合。某些地方,她很像你。”江浅浅小半个月过了四层塔,莫说整个同光史,怕是在有史以来所有的过塔人中间都闻所未闻:“这也算是你的福气吧。毫无疑问,浅浅她,一定会走的很远。”顾汀州垂目,顿了下:“她有自己的路要走。”闻言,药施施倒是有些惊讶,戴回了眼镜:“你没打算告诉她?”“告诉她什么?”顾汀州一副不打算再聊下去的架势:“不过是些玩笑话,浅浅都没当真,你怎么反而当了真?”“汀州。”药施施又唤:“不要让自己后悔。”江浅浅已经在同光社待了不短的一段日子了,小楼里的主要成员除了顾汀州外,就是唐纨药施施这一对情侣,年纪相差不大的“宿敌”姜林和陆恒,此外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叫陈城,似乎也是非常重要的角色,顾汀州偶尔有事外出的时候,所有人都听他的。江浅浅刚来的时候他正好在外办事,后面也见了一面,是很和善老好人的感觉。最后是一个江浅浅叫云姐的女人,看不出年龄,说话一口吴侬,轻声细语,很温柔,很关心小楼中人的日常生活。云姐的海棠糕做的格外好吃,刚烤出来的时候要香掉所有人的鼻子。据说姜林还为了抢最后一片海棠糕,单方面找陆恒约过架。“约架的结果?”姜林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含糊不清道:“快别提了,药丸那个贼精的小白脸,居然趁机直接把最后一片海棠糕给了糖丸……木得要脸的!”“慢点吃,慢点吃。”云姐看姜林的吃,越看越开心,仿佛面前坐着的就是自己的大胖儿子:“厨房里还有,这次做的很多。”她又转过头对着江浅浅道:“天燥了,等着给你们女孩子熬桂花藕粉,又香又养人。”姜林又第一个跳出来举手:“云姐的桂花藕粉超好吃,我也要!我要最大那份!”“没你不要的,多吃多占,不吃也占!”唐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姜林的身后,用卷成一团的纸轻敲姜林的脑袋:“那你就要吧,留你一个人在家里吃个够!”“我们呢——就好好的出去玩。”唐纨一把揽住云姐:“云姐,这次大家都走!反正姜林看家。”云姐只呵呵含着笑,不说话。姜林咽下最后一口糕点:“玩,去哪?”“去哪和你有什么关系,”唐纨对姜林翻了个白眼,对江浅浅道:“浅浅,你看,附近新开了一个超大型的主题公园!我们一起去阿,反正顾汀州请客!”“不去就便宜了那个——”有人在唐纨身后接话:“那个什么?”唐纨回头对着顾汀州尬笑:“那个超级大好人呀!”随即吐吐舌头,蹦蹦跳跳去找药施施。顾汀州在江浅浅旁边坐下,慢悠悠的嚼起了糕点。江浅浅:“去玩?”“去玩。”顾汀州点头:“虽说日常是离群避世过日子,但我们又不是老鼠,当然该出门,还是要出门遛遛的。”出门的那天,天气倒不能说是非常晴朗,有些阴阴的。唐纨觉得有些失望,江浅浅倒觉得不晒正好。“你们俩就这么出门么?”姜林从云姐手里接过打包好的餐篮,看一个穿的像米老鼠,一个穿的像唐老鸭的唐纨和江浅浅的问道。虽说是半个社团活动,其实只有他们几个年轻人感兴趣。唐纨扶了扶她的米妮发圈:“就这样。”主题公园一定要主题套装,没有那个比万金油的迪士尼更完美!江浅浅给他比了个剪刀手:耶!有童年的米老鼠唐老鸭姐妹组,嘲笑了一圈最年轻却最没童年的姜同学后,开始了疯狂一日嘉年华的挑战。“我、我是真的没看出来,”姜林蹲着地上干呕,现在看着蓝天都晕:“唐纨人来疯也就罢了!为什么怎么看都是个读书人的浅浅姐玩起来也这么疯狂?!”那两个女人,云霄飞车海盗船,尖叫高楼机什么都是小意思了,只要空中自转没有超过一百八度,都是没有用的小垃圾。江浅浅还安利唐纨说有个游乐园因为三个一百八十度回转,申请到了世界纪录,约着哪天再体验下。一旁的陆恒凉凉道:“因为你菜。”顾汀州和药施施在一边摆开了餐布,你递给我一碗沙拉,我递给你一块三明治。“姜林呢?”等江浅浅和唐纨把每个项目该玩的都玩过后,发现‘大本营’就只有顾汀州和药施施。药施施托了托眼睛,抬了抬下巴:“在那边。”只见不远处,姜林拿着一个铁锤样的道具狂砸,陆恒站在一边,很有些不忍直视的表情在。吃饱喝足,下午的游园继续。走着走着,江浅浅却突然扯了扯顾汀州:“我们去那边买鸡腿吧。”她裙子后有个鸭子尾巴,一走路就一扭一扭的,顾汀州看得忍俊不禁:“我帮你去啊。”站在路边,咬着鸡腿,江浅浅给唐纨发消息,说她和顾汀州要去玩旋转木马,让唐纨他们先走。江浅浅:“吃完了鸡腿我们自己找地方玩吧,别再当那一万瓦的电灯泡。”有趣的都玩过了,那下午剩下的就都是情调款的。“你往哪走呢?”吃着鸡,江浅浅看同样咬着鸡腿的顾汀州在前面晃晃悠悠带路,人很多,怕走散,江浅浅只好用干净的那只手扯着顾汀州的衣袖。顾汀州:“旋转木马阿?”江浅浅:……那只是个借口!说出口的却是:“好啊。”她这么萌哒哒的妹子,蹲个木马毫无压力,她倒要看顾汀州,一会儿怎么蹲上去=w=谁知道,毫无心理压力的,顾不要脸就这么蹲上去了,他还特意挑了个最可爱的,白色的木马,粉色的缰带。江浅浅举起相机:“来,白马王子,回头笑一个。”顾汀州回头萌萌哒的给她比了个心心。江浅浅:……是老夫输。“给你冰激凌!”探到江浅浅面前的,是一个可爱,插着很多彩虹的冰激凌,她刚想伸手说谢谢,却见卷翘的睫毛蓦地放大在自己眼前,顾汀州竟然凑过脑袋来直接咬掉了冰激凌尖。看着江浅浅微微瞠目,瞪圆了眼睛的表情,顾汀州满意勾唇,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薄荷绿色冰激凌:“逗你的,这个才是给你的。”江浅浅:“谢——”那个谢字还没出来呢,顾汀州这个臭不要脸的居然如法炮制,又探过来咬了一口。咬完就跑,毫不犹豫,绝不恋战。江浅浅踩着鸭子拖鞋撸袖子:“故意不要脸了是不是,我和你说,你一个都别想要,两个都是我的!”夜是迷人的薄衫,遥远的银河像是点缀星星点点的金芒。一把抓住顾汀州的手腕,走位风骚,江浅浅轻而易举挤到了湖边:“看,放烟花了!”江浅浅抬头在看烟花,顾汀州也抬着头,垂下的眼睫看向的却是身侧,朦胧的夜色下,少女的表情也格外温柔。他随即也抬起视线,看闪烁的彩色光芒在夜空中跳跃。明明知道只是一瞬的绚烂,美丽背后却不过只是黑色碎石般的□□,抬头仰望那夜空中花朵时,却不禁一再冀望她的花期能够更长一点。看完了烟花,江浅浅提出再去纪念商店买点东西,差不多叫一下唐纨他们,一起回去了。顾汀州从善如流掏出手机,半响后带给她的讯息却是唐纨他们已经回去。“居然从社团活动早退。”顾汀州摊手:“回去一定要罚他们洗上三天的盘子。”“干嘛?”江浅浅本以为要回去了,顾汀州却拉着她逆人流走回游戏场。“还有一项最重要的没玩,怎么就这么回去?”半分钟后。江浅浅:“你说没玩血亏的就是摩天轮?”夜光下的摩天轮,像水晶打造。凝聚着一切的梦与星光。也难怪摩天轮会和许愿扯上联系。摩天轮上,顾汀州撑着下巴看向窗外,江浅浅抱臂看着顾汀州。顾汀州:“看我干什么,突然发现我世上第一好看对不对?”江浅浅:“世上第一好看是胖大海。”“胖……大海?”挑了挑眉,顾汀州笑:“这名字可真别致。”时光不紧不慢流逝,摩天轮缓缓升空,又缓缓降下。在里面的觉得时间很长,其实不过只是转了一圈。经过这么一折腾,毫无疑问回去最晚的就是顾汀州和江浅浅。不过虽然是半夜,客厅里面也还是很热闹,唐纨组局,在和姜林,甚至扯着云姐在一起玩纸牌。放下外套的江浅浅也参与了进去:“输的得有惩罚制度,我们贴纸条!”唐纨:“好啊!”群魔乱舞到了深夜,顾汀州拿着水杯下来接水,却发现一脑门彩色小纸条,脸上还着什么,江浅浅一边听,一边脸色深重的点头,看着站在一旁的顾汀州,随手拿起了唐纨放在桌上的口红——江浅浅:“在塔里,我记得说过要帮你变得像我这么好看?”一秒答话的顾汀州:“不必了,突然明白了丑丑更健康的道理。”江浅浅一眼就看出顾汀州想溜:“姜林!摁住他!”姜林和她说其实每层塔之间间隔漫长的,一般来说半年三层塔就算很快的了,顾汀州忽悠她半个月过三层。姜林立马跳了起来,狐假虎威的像模像样:“来嘞!”不知道玩到了什么时候,众人都困得不得了才散去,江浅浅打着哈欠回答卧室。也许是因为频繁过塔,她的警惕性和反应速度一向很快,一进门,她就眼尖发现自己桌子上多了什么东西……模模糊糊看着是团花,想了想,江浅浅走近前去。打开了台灯,发现花下还压着一张小纸条——“搴汀州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这首看似莫名的诗句出自屈原《九歌·湘夫人》,意思是在水中的绿洲采来杜若,送给远方的恋人。江浅浅仔细看了看,发现桌上的小花……是竹叶莲,又名杜若。杜若……顾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