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与任素言院中不欢而散过后,张贵妃便再也没有召见过她。
任素言心中清楚,那日对太子说的话,几乎等同于以任府的身份对贵妃娘娘宣战。
太子暗里中伤她父亲,为她所知。张贵妃晓得想要靠她与太子的情缘牵制任府已经不可能了,自然懒得再同她惺惺作态,扮演
好婆婆的形象。
任素言原不想那么快同太子表明立场,让任府陷入险境。可她按兵不动,对方却先忍不住露出尖锐的爪牙,竟想要置父亲于死
地。
那么,纵使和张贵妃撕破脸,是一件铤而走险的事情,她也不得不了。
野兽既然已经亮出它的爪牙,难不成她还要继续装睡?不如借这个机会,让任府的关系与太子日渐恶化,父亲拥护太子的坚定
决心,才会动摇。
想到这儿,任素言不由得想起那个不靠谱的王爷。他从云滇能带回来什么呢。
数着日子,他也该回来了吧。
她坐在案几前擦拭着弓箭,过些日子圣上便要移居北郊行宫狩猎。
大岳好征伐,为显示国力,每年入秋,圣上便就会举行一次秋猎。由国都各世家子弟比赛,夺得前几名的会被圣上亲自封赏,
仕途坦荡。
北郊行宫建在城郊的皇家猎场,秋猎之时,国都中的世家子弟官宦小姐,都会随之前往,在行宫脚下安营扎寨,男子狩猎,女
子歌舞,庆贺丰收。
她的弓箭之术尚算不错,每年都会混在一群男人中狩猎,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她正在房里擦着弓箭,只见青支从房门前信步走来,屈膝行礼,颇是不满道:“大小姐,这个月都第七次了。再这样下去,太子
妃都要给二小姐做了。”
自从她表明要和太子划清界限后,张贵妃便打起了任素墨的主意。不光常常宣她入宫,连带着云府都封了不少赏赐。
“爱谁做谁做。宫闱深深,谁若想做太子妃,谁便是想做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可不想。”她丢下布,抬起弓箭,比划开。
“大小姐,您...该不会是为了硕王吧。”青支半开玩笑道,和任素言相处的这些日子,两人的关系日渐深厚,相处时更像姐妹,偶
尔素如都叨叨着吃醋。
一来二去,青支说话也很少顾主仆之礼了。
任素言斜睨她一眼,故作严肃道:“掌嘴!”
青支撇了撇嘴,象征性的在脸上拍了两下。
“太子生性平庸,处理政事上缺乏天赋,论聪慧才干,他还真比不上硕王。”
她眯起眼,拉开弓箭,只听“咻”的一声,铁箭直直的插在窗棂上。青支走过去,拔下箭递给她。
“不过那硕王生性风流,为人轻浮,为政是奇才,却不能为夫。”
又是一箭,插在方才的箭口上。
“可是小姐,若太子真与二小姐...”
任素言莞尔一笑,放下弓箭。
亲近任素墨,任府中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兄长必定忧心忡忡,纵使任素墨也是任家女儿,总归和她不一样。而二房中云氏和
任承忠连带着云府都会受宠若惊,欢天喜地。
而她也是欢喜的,若能将父亲与太子的紧密联系切断,让父亲兄长认清太子与贵妃的真正面目,慢慢疏离太子,改变站队,这
便是她的目的。
可她有一事不通,如今父亲军势仍在,张贵妃却露出摒弃她的意思,难道她不怕硕王趁虚而入?
又想起城外的那批死士,想来这些年张贵妃也没闲着,一边拉拢任府对抗硕王,一边又在挖空心思对付她父亲。只是她不清楚
,张贵妃怎么有自信,她养得那批死士足以抗衡父亲的大军。
正想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扭头一看,任闵走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青支屈了屈膝,识趣退下。房内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近来你与太子冷淡便算了,如今贵妃娘娘又格外亲近二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任闵急声问道。
她不紧不慢地把弓箭放入木盒,并不接话。
“你不要和我说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父亲出征那日,太子来过府上一趟。下人们说见你们在庭院中争执,不欢而散。你敢
说,不是当日惹怒了太子?”
“总归都是我们任家闺女,素墨或我,无论谁嫁入东宫,于任府是一样的。”她低声劝道。
任闵瞪她,低声道:“对任府一样,于我们大房却不一样。”
“兄长,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嫁给太子,咱们大房便可高枕无忧了。”她抬起清眸,认真问道。
“那是自然。”
“可若是最终嫁入东宫的偏偏是二妹妹呢?”她继续问。
任闵道:“所以兄长才要问你,究竟与太子生了什么嫌隙。我今日在宫中还见过太子,他对你不像是无情。”
“父亲官居高位,权重兵足,一纸令下便能倾倒整个大岳,为何要因为这种事情烦恼。若太子登帝,于我们不利,反了他就是......
”
任闵赶紧堵住她的嘴,慌张的看向四周。
见四下无人,才放心的松开她,斥责道:“你怎可说这种话。正因为别人觉得我们有造反的能力,所以我们更要谨小甚微。往后
,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兄长,那你说历朝历代忌惮武臣,重功却诛之的皇帝,大都是什么样的。”她缓缓问道。
任闵沉思片刻,正欲开口,忽然沉默了。
“那妹妹来答。南秦弘明皇帝,生性多疑,于南秦平德三年,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斩了开国将军袁甾。东虞景雍皇帝,生性平庸,
在位时无功无为,倒是身边有个能将,替他扩了几千里疆土,可最终被他以叛贼罪名追捕歼灭。”
她缓缓道来,静默地盯着任闵,半晌才道:“兄长,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多疑之人做皇帝,容不下重功之人。平庸之人做皇帝,更容不下重功之人。他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允许有人功高盖主,有人
比他更厉害呢。
张贵妃生性多疑,太子又平庸无才。她坐上后位,又有何用,前世血淋淋的现实摆在那儿,这条路注定是行不通的。
“帝王家古来多出薄情人,像当今圣上这般用人不疑的帝王,史上又有几个?父亲与兄长,这一路走来都在想如何讨好太子,保
全任府,却忘了太子的本性。我们,是从一开始便站错了队啊!”她叹声道。
任闵的脸色一黑再黑,这些年来,他和父亲一样,只觉得若与太子交好,便能保任府千秋万代,却从未考虑过人的本性。今日
听妹妹一说,他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
“不站太子,难道要站硕王?他行事毒辣狠厉,若是辅佐他,能落得善终?若不站队,无论将来登位的是哪一个皇子,军功最多
兵力最盛的父亲都会被第一个拎出来,以儆效尤。”
他的思绪纷杂,不愿再多想。无论如何,选择太子,是这诸多选择中最好的一个。至今,他仍这样认为。
“为兄再和你说一次,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过两天便是秋猎,你要借此机会与太子重修旧好,不能误了大事,明白吗?”
任素言长叹一气,目光瞭向窗外。
若是兄长知道,父亲在城外遭到太子的人的伏击,会不会改变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