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女儿死讯的云氏,遣任素墨往温府送了一封信给表妹许瑶,奈何一整日都不见回信心下又气又急。
偏院的任卓痴儿成神童,老祖宗下令给韦姨娘修缮了一处别院,丫鬟婆子一并齐全,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连日来任承忠一下了朝便往韦姨娘房里去,连以往对云氏病情的问候都省了。
听闻那任卓近来又变得不爱言语,渐显痴呆之状,可任承忠却格外耐心,更不惜花重金去寻上次将任卓痴症治好的和尚。
这些话传到云氏耳朵里,更像是一根根针刺着她的耳朵。想她出身名门望族,又是正妻,如今却落得连个不入流的妾都不如。二女儿自杀,她自己又快灯枯油尽,日薄西山。
这一切,都是任素言的手笔!
她望着小心翼翼吹着汤药的大女儿,露出一丝母亲的慈笑,心下只道:母亲一定帮你,把路铺好。任素言,只能是死路一条!
————
任素言回到府上时,已经新月上稍。去母亲房里请过安,便回了自己房。
谁料才走到拐角处,便见一人影晃入,随即一把尖锐的匕首,闪着明晃晃的银光,朝她刺过来。她一个机灵,闪过。
那人见刺了个空,张牙舞爪的扑上来,一顿乱刺。
她定睛一看,手持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卧病在床的云氏。
那云氏像发疯一样,头发蓬松,双目猩红,手举着匕首,活生生是着了魔。她一向端庄大方,平日里因衣裳上一个花绣的不好都要大发一场脾气,此刻的模样却没半丝端庄典雅可言,比泼妇还要可怕。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边喊着,边朝她刺去。
她身形灵活,一一躲过,实在不耐烦后,终于揪住她的双手,反锁在背后。
“二婶婶,您不好好养病,这是在做什么?”她轻声问去,语气煞是无辜。
云氏的双手被她钳在身后,动弹不得。她本就体虚,方才一通折腾,已经耗尽了心神,此刻只大口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若是得了失心疯,二房无人,素言可以帮您叫个大夫,可不能这般跑过来撒野啊。二婶婶~”她微微眯眼,眸间闪出狡黠的微光,唇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云氏这个模样,她满意极了。看着她从端庄的二夫人沦为骂街的泼妇,让她失去丈夫,失去女儿,让她生不如死。
这样的云氏,多么狼狈啊。
她的目光里渐渐染上一层可怜,说话如小蛇吐丝:“二婶婶,五妹妹的遗言,您想不想听听。”
“素汐,我的素汐,她说什么,说什么。”
云氏的目光略有松动,带了一丝哀求,像是当初任素汐看着她,嚷嚷着求她不要杀她一样。
“五妹妹说,她好疼啊,银簪插在脖颈上,鲜血不住地流啊,脖颈上的青筋都在跳动,她的腿啊使劲蹬着身下的杂草,目光一点点涣散。她说,母亲啊母亲,你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不来呢。她的眼睛瞪的老大了,到咽了气儿都没有闭上。”她微微勾起嘴角,每一个字都让云氏气血翻涌,恨意百加。
她的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目光绝望、恶狠、愤怒。可她的四肢被任素言控制住,早已没有反抗的力气。她狠狠地喘了一大口气,朝任素言啐了一口。
“我,我早该想到...是你...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的素汐,我的素汐。”
任素言轻笑出声,轻轻抹下脸上的口水。食指和中指掐紧她的下巴,逼她张开嘴,把那些肮脏的唾液尽数抹到她的嘴里,然后把手指在她的衣襟上蹭干净。
“是啊,五妹妹是被我亲手杀死的,用她头上的银簪。她哭着哀求我,哭着喊母亲,可惜被我点了哑穴,她拼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与蜜蜂振翅一般。二婶婶,你说五妹妹会不会恨你,恨你不但救不了她,还奈何不了她的弑命仇人。这——可怎么办呢。”
她缓缓说道,眉毛微挑,似是漫不经心。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带毒的银针,将云氏的心扎了个稀巴烂。
她绝望的流泪,恶狠狠的盯着她看。
“任素言,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任素言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她狠狠地捏住云氏的嘴,咬牙切齿道:“二婶婶,这些都是你的报应。若你不想对我母亲做手脚,又怎会误吞火云菌,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模样。若你们不心若蛇蝎,处处想置别人于死地,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二婶婶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给别人留一条生路,就休怪别人断了你的生路!”
语罢,她猛然松手,云氏的双手失去禁锢,举起匕首朝她刺去。
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任素言眯起眼睛,定定的盯着那把匕首,不再闪躲。
匕首刺破她的衣裳,在她的肩头划出一道极深的口子,顿时血如水注。
一阵尖叫声刺破安静的庭院,路过的一行婢子震惊的捂住唇,愣了一下,赶紧张皇失措的跑过来。
转瞬间,云氏的匕首被夺去,被丫鬟钳制在地,她的口中还在骂骂咧咧:“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有丫鬟急忙抽了个布条为任素言箍住伤口,又有人去寻大夫,寻老祖宗,寻大老爷和二老爷。
辗转到任府的正堂之上,云氏还在恶狠狠地看着她,失心疯般嘟囔着:“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杀了你,杀了你。”
任素墨一下子跑上前,抱住母亲颤抖的身体,眼泪簌簌扑落。
李氏也匆匆赶来,瞧见任素言肩头缠着的纱布,浸满鲜血的衣袖,湿了眼眶。
素如则拉住她的手,满眼心疼。
老祖宗坐在堂前,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正堂之上气氛郁结,唯有云氏失心疯的喊声。
最终还是任闵先开了口,他冷声道:“二婶婶若是得了失心疯,便让多买几个婢子嬷嬷在房中好生照料。下手没个轻重,今日只是伤了手臂,明日是不是该要我妹妹的命了。”
他对任素言虽然严厉,可这是他的亲妹妹,看见她手臂上缠的纱布,怎能教他不心疼。
任承明呵斥了他一声,要他不得无礼。任闵轻哼一声,别过脸去。
任素言是未来的太子妃,只消这一点,她受了伤便是了不起的大事。任承忠自知其中利害,走上前将任素墨扯开,朝云氏脸上招呼了一把掌。
“你这个蛇蝎妇人!”
任素墨哭着护上来,抱着母亲的头,哭诉道:“父亲,母亲体虚,怎能经得起你这般打。”
“我不打她,难不成还要由着她失心疯。”任承忠几乎暴跳如雷
任素墨哭着拽住父亲的衣角,一个接一个磕着头:“什么罪,什么罚,女儿替母亲受过便是。”
云氏顾不得嘴角的伤痕,连跪带爬到任承忠的脚步,道:“老爷,素汐不是自杀,她是被任素言害死的。她...她...”
说着她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指向任素言,道:“她亲口告诉我的,是她杀的素汐,是她杀的。”
任素言沉默不语,一向贤淑以和为贵的李氏,竟抖着身子站了起来,满脸悲愤道:“妹妹,你栽赃过素如一次了,如今还要栽赃素言吗?我究竟是哪里对你不住,惹得你如此敌对,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云氏不理她,只扯着任承忠的衣袂,仰起头哀求的看着他:“老爷,你得为我们女儿做主啊。”
可有先例在前,云氏平日里怎么待大房的,任承忠虽没说过,可心里明镜似的。
此刻纵使她说的是真话,却不会有人再信了。
恰时任素言开口道:“二婶婶,我敬你是长辈,这一道伤不再计较。怎的你还要胡乱攀咬我呢?五妹妹夭亡,我也甚是悲痛,府中上下皆知五妹妹是自尽而亡,你为何要如此栽赃陷害我。”
她沉静似水,望向云氏的目光还带了些许无辜。
在座各位更加确信是云氏不忍接受女儿亡故的消息,在拿任素言出气。
云氏的眼睛死死盯着把脊背挺的老直的女子,目光怨恨恶毒。
“你...你这个蛇蝎女子,是你亲口告诉我的,是你杀了素汐,用她的银簪,刺入她的脖颈,是你,是你!”
她颤抖着指着任素言,歇斯底里的喊,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人会相信自己的眼睛,会相信大众之言。她一个人了解的真相,抵不过众口铄金。这一点,早在她帮任朱婉做伪证,陷害素如的时候就晓得的,可她却没想到自己会栽在这上面。
婢子们看到的是她刺伤了任素言,任承忠等人看到的是她毫无证据的随口攀咬,没有人会站在她那一边。
看着云氏跪在地上一遍遍哀求,一遍遍徒劳的吐露着真相,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任素言心底不由滑过一丝快意。
总归是一家人,关于此事任承明不愿深究,只道:“五丫头素来与素言不合,她做了傻事,难免弟妹会把火撒在素言身上。承忠啊,不要计较了,让弟妹好生休养,调理身体才是。”
云氏流出绝望的泪水,她逐渐开始明白,不会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以为是她得了失心疯,都以为她在疯言疯语。
既然大哥开了口,任承忠也不再多计较。唤来两个婢子,与任素墨一起把云氏送回房去。
恰时一个婢女擦过任素墨的肩,只奔向堂前。
定睛一看,正是被任素言送去韦姨娘身边的阿朱。
她俯身跪在堂前,道:“二老爷,寻到了那和尚来,把小公子的痴病治好了!”
堂前死气沉沉的气氛有了些许松动。
任承忠问道:“可有问,为何会反复。”
任卓的痴病被治好没几日便又发作,这让任承忠颇是苦恼,他甚至都开始相信外界的那些言论——任府世代出武将,杀伐太多,戾气过重,这才阳气衰弱,男丁稀少。
幸而复得高僧,将卓儿痴病再度医好。
“高僧说,因小公子近来受了刺激,才会反复。”阿朱俯首道。
她的身子颤颤巍巍,头抵在地板上,不敢抬起,像是心虚。
任承忠看出了倪端,厉声喝道:“小公子为何会受刺激,你们这群下人是怎么做的!”
阿朱的身子抖得更厉害,只顾连连磕头:“奴婢冤枉,冤枉啊。”
李氏怕任承忠太过严厉,反倒逼不出真话,连忙走上前,轻声道:“你说真话,才不会责罚你。”
阿朱急得快要冒眼泪,咬了咬下唇,却说:“奴婢不敢。”
任承忠气急,近日家中凡事不顺,如今一个丫鬟都敢忤逆他的意思,他抬了抬手,正欲唤小厮上来带这个丫鬟下去领板子。<span style='display:none'>j3k5bL1GfwhVzEEiNmGS4tsm5od+dFf3U/toFvCXk59m4qvzjmdNATsoPcAamffdwZkXd6wxbCYFFalk5jumlA==</span>
只听有人道:“我知道。”